第132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
掌聲之下，他笑嘆：“當時只道是尋常呢！”
那些熱鬧、那些歡聚、那些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當時只覺尋常，回頭再看，熱鬧不再、家人四散、世界死寂。
黎相宜舉手：“爺爺，這個我會背？”
黎民將她抱起：“那接下來由糖糖給大家表演古詩詞背誦？”糖糖是黎相宜的小名。
黎相宜站直，一副認真模樣搖頭晃腦背誦着：“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清，納蘭性德。誰念西風獨自涼……當時只道是尋常。”
大家鼓掌讚揚，小孩子不懂，只因背出這首詩得到讚揚而開心。
大人們心中隱有哽咽，明明離去年除夕只隔一年，卻恍如隔世，當時尋常人物，現在只能是追憶。
小孩子們紛紛爭着表演，表演唱歌的，表演一口吃橘子的，表演上躥下跳的，表演哈哈大笑的。
他們不知道世界為什麼這樣了，有人為他們負重前行，他們的快樂也依舊簡單。
一直鬧到凌晨三點多，大家收拾好東西散去。
洗完澡，還早，顏意上到頂樓看月光。
遊戲世界很玄幻，今晚有明亮月光，卻找不到月亮，他們就像被罩在實驗室里的實驗品，一切都在遊戲掌控之中。
惆悵和枉然不知從何而起，浸滿心頭。
楚越找了上來：“看什麼呢？”
顏意遠眺：“看煙花呢？！”
月光之下，世界披着白紗，一片死寂。
楚越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世界無一絲亮色，城市沒有光，一棟棟牆皮早已掉落的高樓像一隻只夜裏覓食的巨物。
月如煙，清清冷冷覆蓋整個世界，但清冷的假象之下，是涌動的熱氣。
熱氣彷彿化為實際的一隻只大手，無時無刻不在試探着掐住一個人的咽喉。
整個世界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他沒找到顏意口中的花：“煙花是什麼？它在哪？”
“嗯？”顏意疑惑：“你沒見過煙花？”
楚越搖頭，目光遠眺，有些傷神：“我忘了。忘了我活過多少年，忘了我有沒有見過煙花，忘了煙花是什麼。”
顏意想起，楚越說過的，他受過傷，忘記了很多事。
他身上這些看起來足以讓人四分五裂的疤痕，就是那場事故留下的。
顏意有些心疼，凝着他好看的眼睛：“煙花跟你眼睛一樣燦爛，一樣好看。它五顏六色，它絢麗多彩。可它也，轉瞬即逝。”
楚越在大腦里搜索着燦爛的、五彩的、轉瞬即逝的，可眼前除了灰白還是灰白。他搖搖頭：“我看不到。”
顏意也搖搖頭：“我也看不到了。”
忽然，顏意想起幾個孩子晚上念起的《自遣》，當即起了興緻：“楚越，想看煙花嗎？”
楚越點頭，他想看看有什麼可以打破灰白，燦爛且絢麗的存在。
“走。”顏意帶着楚越出門，到了聚集地門口，白十三好奇他們兩個這麼晚了去幹什麼。
顏意開玩笑：“趁着大家過節，去看看有沒有空投箱可以撿漏。”
其實，御豐以外，並沒有很多人在過節，年歲難熬，哪裏還去記節氣。
白十三囑咐：“小心點，注意安全。”轉頭，白十三告訴了白城，可惜，白城已然爛醉如泥。
太久沒有出來過，外面的環境屬實算不上好，流浪者見聚集地有人出來，目光不善地盯着。
楚越手放到後背，一把鋒利的短刀出現在他手裏，閃着森森寒光。
他回頭的瞬間，警告的眼神比刀光還要森寒，流浪者們識趣地挪開目光。
除夕夜，有家的都在家裏，沒家的趁天亮前晃蕩。
顏意帶着楚越來到一塊沒人的空地，然後拿出一盒仙女棒：“楚越，咱先放這個，你6根我6根。”
顏意將6根仙女棒遞到楚越手裏，拿出打火機將自己的一根點燃，仙女棒瞬間噼噼啪啪亮起簇簇火花：“楚越，快看，這應該也算是煙花。”
顏意又拿來一支蹭在這根仙女棒上，那支也隨即燃放：“楚越，就這樣，你的也拿過來點着。”
楚越看得有些出神，學着顏意的樣子拿起一支去蹭顏意的，“哧啦”一聲，光從顏意手裏傳遞到自己手裏。
顏意揮舞旋轉着，他也揮舞旋轉着，火光映在對方臉上，暖黃暖黃的。
兩人眸光不時相對，顏意在笑，楚越在記住她的笑。
楚越還沒盡興，顏意又拿出了幾樣：“先放這個加特林，再用這個結尾。”
顏意是個膽大的，拿起就放，楚越開心得像個孩子，嘴裏都是“哇哇哇，太厲害了吧！”
“太厲害了吧”這句話是跟白六零學的。
顏意給了他一個，兩人一起放，歡樂聲擁作一團。
兩人又放了一些小型的，最後坐到地上，點燃幾個大型煙花，煙花呼嘯而起劃破夜空，在空中“嘭”地綻放。
五彩割裂灰白，燦爛宏大，但轉瞬即逝。
楚越看着這漫天煙花一一跟顏意所描述的詞彙對上，朝天空伸出了左手：“真好看。”
顏意側頭看他，他的水眸里映着數不清的光彩：“是啊，真好看。”
顏意又接連點了幾個，也讓楚越點，點燃就跑，跑累了就在璀璨星火下牽手轉圈。
“楚越，我想聽新年歌。”以前，薛璨總給她唱。
“新年歌？”
“你也忘了嗎？”
“這是我記憶里的第一個新年。”
“那我教你。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我們唱歌，我們跳舞，祝福大家新年好……”
最後實在不想動了，顏意坐在石頭上指揮楚越去點，自己則托腮仰頭看，星星墜落人間，卻在半空消逝。
她看得入迷，彷彿回到那個燈火萬家、煙火不絕的不眠之夜。
楚越難以自抑地看着顏意，火光在她臉上閃爍明滅，她眸里裝下世界上最完美絢爛的色彩。
原來，這就是煙花，真美。
他打開光幕，拍下煙火里燦若星辰的她。
煙花轉瞬即逝不假，但那幾瞬的絢爛，足矣回味許久。
兩人收拾好東西往回走，天邊已經漸漸亮起白光，溫度快速上升，兩人差不多到聚集地門口的時候，太陽緩緩升起。
顏意停在門口，看着日出，楚越與她並肩，也看向日出。
顏意：“以前人們還會特意去看日出日落，還將這當作一件特別美好特別浪漫的事。”
楚越：“那我們這算是一起做了一件特別美好特別浪漫的事？”
顏意搖搖頭：“是一件…特別熱的事！現在的太陽是催命符。咱趕緊回家吧，不然一會衣服又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