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還好有你
清晨的天空,金黃和幽藍交纏混合,空氣中帶着潮濕和涼爽。
步伐輕快,姿勢隨意,放任汗水肆意流淌,陽光下髮絲蓬鬆柔軟。迎面劃過清風,耳邊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所有煩惱都隨着汗水流失。
嗅着空氣里的潮濕氣息,孫謹看了看天空,是不是要下雨了。
涼爽的四月過去,五月的雲城天氣變幻莫測,一會烈日炎炎,一會陰雨綿綿,一會要穿着外套,一會要穿着短袖,折騰的人應接不暇。
跑過熟悉的小巷,荒涼的公園,冷清的街道,乾涸的湖泊,熱鬧的早市,路過菜場,賣菜的奶奶們都會跟俊秀獨立的年輕人打招呼。
五月的天氣千變萬化,中午還是陽光燦爛,下午天變得陰沉沉,天空烏雲滾滾,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果然,晚上,大雨終於落下,瞬間帶走了空氣里的溫暖。
因為突然下雨了,店裏的雨傘賣的很快。
到下班時間了,孫謹是帶了雨傘的,店門口有幾個附近五高的女孩在躲雨,也沒看到有人來接。
孫謹當然不會看着幾個女孩子淋雨,自己打着傘離開,把傘給了她們,關了大門,就這麼衝進了大雨里。
孫謹整個人被淋的慘不忍睹,頭髮蓬亂,冰冷的雨水透過衣裳,濕中透着刺骨的冷,讓孫謹不禁打了幾個寒顫。
“怎麼淋成這樣了。”虞行翡皺着眉,給孫謹拿了乾淨衣服,讓他好去洗澡。
浴室嘩嘩水聲傳來孫謹模糊不清的聲音,“雨傘借出去了。”
直到深夜,熟睡的虞行翡被身旁的高熱的體溫熱醒,肩膀上是孫謹呼出的灼熱的氣息。
發燒了?
虞行翡摸了摸孫謹的額頭,很燙。
孫謹燒的整個人模模糊糊的,身上很冷,讓他情不自禁的朝身旁的熱源靠近。喉嚨灼燒的疼,頭很暈很痛。
孫謹的眉頭緊鎖,嘴唇乾燥而蒼白。
虞行翡扶着孫謹,喂他喝了點水,孫謹迷迷糊糊的喝了點水,渾身無力,頭很重,倒在虞行翡肩上,“好冷…”
“你發燒了,要吃藥。”
家裏沒有找到葯,孫謹在這個天氣,身上蓋着被子還瑟縮着發著抖,虞行翡皺着眉頭。
溫度會繼續上升。
外面天還黑沉沉的,雨還淅瀝瀝下着。孫謹迷迷糊糊的還在喊冷,身邊沒有了暖暖的熱源,只能蜷縮着身體。
孫謹,需要去醫院。
不再猶豫,虞行翡在衣櫃找了件外套給孫謹穿上,戴上口罩帽子,背上孫謹,拿着雨傘打開了家門。
打着傘,背上還背着個並不瘦弱的年輕人,失去意識的人不能控制身體,偶爾傾瀉下滑。
即使虞行翡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壯了,也覺得走得艱難。
過高的體溫貼在背後,灼熱的氣息噴在脖子上,很奇怪的,他並沒有覺得厭惡、煩躁、噁心的感覺。
被暴雨沖刷過的地面並不幹凈,黑色泥濘順着水流流淌,灌滿鞋子,爬滿小腿,從未有過的狼狽模樣,虞行翡像是毫無所覺,只是在身上的人傾斜時往上顛了顛,讓人穩穩的靠在肩膀上。
天黑的沒有一絲光亮,連路燈都沒有。找了個位置避雨,虞行翡這才能騰出手看看手機地圖,確定了方向繼續朝前走去。
背後的人很安靜,沒有再喊難受,頭擱在肩膀上好像睡著了,只有呼出的灼熱氣息打在肩膀脖子上,提醒着虞行翡,身上的人,還在持續發著燒。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能看到稍微寬闊的馬路了,路邊也有了路燈,路邊看到商鋪都關着門,黑洞洞的,連一輛車都沒有經過,安靜的像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們二人。
一起一伏間,孫謹只覺得趴着的位置很溫暖,很寬厚,很安穩,像小時候爸爸背着他那樣。
“爸爸…”
夜色里沒有人回應,空無一人的街道,只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撐着傘,背後背着一個人,一直朝前走着。
周圍一片漆黑,腳步聲響起,稚嫩的聲音驚恐無措。
“媽媽,爸爸!”
屬於孩童凌亂的腳步聲遠去,奔跑的聲音變得矯健、沉默。
周圍是一條條黑色深巷,沒有一個人,耳邊只有自己的喘息聲,不知疲累的一直奔跑下去。
只能一直奔跑着,一個人不停歇的跑下去,身邊沒有人陪伴,沒有終點,沒有人等待,只有隱隱約約的松木清香。
“爸爸…媽媽…”
看着生病時才難得露出脆弱樣子的人,虞行翡擦乾淨他眼角的眼淚,指尖殘留的眼淚,明明冰涼,卻意外的灼熱人心。
摸着他的額頭,感受那燙人的高溫緩緩降下,直到手心濡濕,變得溫熱。
看着,真可憐。
淺棕眼眸露出憐憫,卻依舊堅定,不被任何事物所動搖分毫。
當孫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醫院的屋頂。
“喝水吧。”
被虞行翡扶了坐起來,喝着溫熱的水,一邊喝一邊齜牙咧嘴的,每次吞咽都讓喉嚨割傷般的疼痛。
“我發燒了?”聲音嘶啞乾澀,孫謹皺着眉頭,真難聽。
“嗯,有40度了,還好已經退下來了。”
燒的可真厲害。
喝完水,孫謹躺回被子裏,天還沒完全亮起來,手背上的針孔有些刺痛。
孫謹摸摸手背,沉默看了一陣,“我怎麼來的醫院?”
這裏夜晚是不會有公交和出租車的,藥店和社區診所都沒開門,虞行翡還有那個病,孫謹都不知道虞行翡怎麼把他帶到醫院的。
“我背着你走過來的。”虞行翡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看着孫謹溫度已經穩定下來了,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孫謹閉上眼睛,擋住漸紅的眼眶。
“嗯,謝謝。”
從家裏走到醫院,那得走多久?
背着人走1小時?2小時?
孫謹還記得他背着虞行翡時,只是爬了三層樓梯就覺得累的不行。
還有,虞行翡他認得去醫院的路嗎?
孫謹把臉埋進被子,不能再細想了。
“你可以叫救護車。”很煞風景的,悶在被子的人悶聲悶氣的冒出一句話。
“…”虞行翡僵住,默默無奈,“我忘了。”
從小到大,還真沒遇到過打電話讓救護車來家裏拉人的情況。
“真的太謝謝你了。”孫謹無聲悶笑,抖着肩膀笑得自己頭疼,看着虞行翡滿是泥濘的雙腿,眼睛也疼。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不管因為什麼,還好有你在。
慶幸有你在。
五月的風,輕輕撥動着他的心,五月的雲,默默地承載着他的依戀。五月天空下的絲絲細雨,如同他的內心。
暗戀像苦杏,甜中帶着苦澀無望,店裏沒有人,孫謹趴在桌子上無聊的轉着筆,盯着門外發獃,想着某個人,思緒紛亂,筆尖旋轉殘影如花。
孫謹沒有怎麼掙扎就承認了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還是一個男人。
是一個,他怎麼都配不上的男人。
至於原因,孫謹不知道,也說不出口,因為原因有太多太多了,到現在,孫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一個了。
“下班了晚上跟我們唱歌去?”張一傑從門外走進來,拿了椅子坐在孫謹旁邊。
“我搬了半天貨,要回去睡覺。”孫謹聲音還沙啞着,有好幾年沒病這麼重了,這一病,每天早上都差點爬不起來。
還得去備着感冒藥了,這次要不是虞行翡,他能在家燒成傻子。
“哎喲,這是生病了?”張一傑聽到孫謹的聲音,很驚訝,“壯得很牛一樣,你也會生病啊!”
孫謹身體一向很好,張一傑初中、高中都沒見過他生病請過假。
“也太誇張了,我又不是機械人,當然會生病了。”孫謹很無語張一傑的大驚小怪。
“哦,對了,聽說老朱那群人又跑我們這邊來了,五高又有人被他們堵着勒索了,你也注意點。”張一傑想起來的主要目的,趕緊提醒。
“我知道了。”孫謹鄒了皺眉頭,停下指尖不停轉動的筆,一臉厭惡。
想到張一傑的話,孫謹心裏煩亂,好不容易日子過得安穩了,老朱又冒出來了。
小時候像他這種沒有父母保護,膽子小又聽話的孩子就是一些壞孩子的目標。
那個時候有人要他每天上交點生活費,不是太過分的話孫謹都乖乖聽話的給了。
上了初中,生活環境沒有變,依舊有一群夢想混社會的人盯着他,他不敢惹麻煩,更不敢跟肖奶奶說,免得她擔心。
等收養他的肖奶奶過世的時候,他沒有去新的扶養家庭,而是回到了他父母花了一輩子積蓄買的這個二十平的小房子,一直一個人住在這裏。
他的忍讓、不反抗,並沒有換來安穩的日子,得到的是變本加厲,肆無忌憚,盯上了他銀行卡里的錢,跟吸血蟲一樣恨不得吸干他的血肉。
從小到大孫謹都很聽話,也沒和人打過架,所以反抗的路總是很艱難。
為了躲人,他跑的越來越快,被追上的次數越來越少。
被逼急了,實在跑不掉的時候也不是不敢打回去。
一個人哪是一群人的對手,很多次被揍的很慘。
上了高中,孫謹也想好好生活下去,不想天天打架或者被打了,想辦法找了當時的五高老大,老大也許是看不慣那群人做事下賤,收拾了老朱幾次,孫謹這才安生的過了幾年。
去年老大離開了雲城,不知道去了哪裏,沒人能聯繫得上他了,所以這群人又在附近活泛了起來。
走神時,幾個穿着五高校服女生拿着傘過來,“傘還你,謝謝你了,聽說你淋雨了生病了。”扎低的雙馬尾,戴着黑框眼鏡的女孩長的很乖巧,有些愧疚的看着孫謹。
“沒事沒事,總不能看着你們淋雨。”孫謹接過雨傘放一邊,連連擺手。“我身體好的很,你們生病了不能上課可就耽誤了。”
幾個女孩看孫謹臉色還有些蒼白,不怎麼願意聊天的樣子,幾個女孩在店裏逛了逛,買了點東西走了。
“哎喲,還是這麼受歡迎啊。”隔壁觀望了一會的張一傑胳膊頂了頂發獃的孫謹,小聲說。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其實,高中的時候喜歡孫謹的人挺多的,只是,孫謹家條件太差了,學習也不好。即使是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也不全是會為了虛無縹緲的愛情,而選擇奮不顧身。
“快閉嘴吧,都是這附近的人,讓人聽到不好。”孫謹警告瞥着張一傑,讓他別大嘴巴。
被隔壁愛嚼舌頭的聽到了,就又是一場麻煩。
他可不想又被那些家長鬧得丟了工作。
“好,好。”張一傑嘴巴拉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閉嘴。
孫謹的家在這邊,所以為了省房屋費用,他都是在附近找工作。
現在的工作在學校附近的商店,也做批發生意,所以送完貨孫謹能坐在店裏看店休息。
平時就孫謹和老闆輪流看店和送貨,孫謹休息時間也可以跟着學校來,那個時候老闆一個人看店。
孫謹趁休息,還可以去市區的雪萊爾兼職。
這份工作孫謹還挺滿意的,而且,離家很近,他中午、晚上吃飯時間還能回家。
孫謹真的不想再因為意外更換工作了,不然下一份工作能不能有時間打第二份工就不一定了。
畢竟,自己在其他人眼裏,連個大學都沒考上,無父無母的三無人員,是沒用沒前途的一類人,孫謹也不怪那些家長對自己的誤解。
雲城是個三線城市,這裏更是有名的城中村,附近的人家庭條件都不好,張一傑家裏在這算是很有錢的人了。
這裏的學生,除了少數能考出去,掙一個相對光明的未來。絕大部分的學生,要麼是去學一門手藝,要麼早早的出門打工。
孫謹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還是不耽誤人家女孩了,他從來沒想過找女朋友。
對於偶爾對他表達的心思,裝作不知道,不回應最好,不能對她們有一絲影響。
就和對虞行翡一樣,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哪怕因緣際會駐足片刻,但終究要沿着各自的人生軌跡走下去。
我的未來在這裏,虞行翡的未來的未來在他無法仰望的地方。
這是事實。
我們終究會成為兩條平行線,各自生活着。
像書里寫的那句,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
筆尖戳破手心,無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