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年 與國子之

第七百九十八年 與國子之

春秋以來,諸侯之中從來不缺少陰謀詭計、殺戮鮮血。因為他們都是手握權勢的人,對於更高的祿位、更大的權力,從第一天踏入廟堂的時候就明白,沒有不想擁有權力的人,只有配不上權力的人。

魯有隱公、桓公之事,三桓、家臣執政;晉有曲沃代翼、狐趙之爭、六卿分坐;趙有沙丘之亂,魏惠王與公中緩相爭,楚人屢弒其君。

天下的人和事看着奇怪,其實最大的原因是我們只能看到表象,對於其人其事又不甚了解,只以自身經歷和認知來看,便有了許多糊塗和不解。

如果只看事,那麼關鍵的是有利還是有弊;如果只看人,那麼他的身份、位置、性格、習慣,就顯得尤為重要。所以人與事,逃不過人性與利弊。

世界可以分為自然世界和人類世界。自然世界有着自然法則支配,人類世界是在自然世界的基礎上建立的,而人又主觀地將自然部分忽視。人類世界可以簡單地看做人和事物的複雜綜合體,所以在看待人類世界時,單獨講利弊而不講人性,則忽視了人的作用,單獨講人性而不講利害,則失去了事務的本質。

而在利弊與人性之外,筆者覺得還需要再加上一個道理。道理是人在長期的活動之中所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它完全是在考慮了利弊與人性之後所得到的產物。

之所以要將道理與利弊、人性放在一起,大概是因為古往今來,幾乎所有的人,既搞不清楚利弊、也想不明白人性,連道理也不知道幾分。

如果真有大智慧之人,他便不需要利弊、人性、道理所謂三者。通曉了利弊,人性與道理也就在其中;明白了人性,利弊與道理就沒有了隱藏;透徹了道理,人性與利弊便順暢了。這三者本是一個東西,或者說其內里所講的東西都是一樣的,落在了事上叫做利弊,落在了人上叫做人性,簡而概之就都叫了道理。

天下的爭鬥、動亂,究其原因,沒有認識到事務的利弊,沒有琢磨透人的本性,忘記了先人傳下來的道理。

魯隱公為何攝政?因為有周公旦輔成王的先例在,他既可以得一個好名聲,又可以行使國君的權力,此利於他也。但當攝政日久,他遲遲不歸還桓公君位,弊端便漸漸蓋過了益處,又不能認識到他人,尤其是桓公一系之人對他的不滿和厭惡愈發嚴重。這個時候,他本應該做一件利大於弊的事,要麼還政於桓公,他可以像祖先周公旦一樣成就美名;要麼就下定決心剷除桓公和對他不滿的人,這樣做有着極大的風險,要冒着失敗的可能發動政變,卻也好過被殺的局面。依照隱公之事,可以得出,人佔據着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寶器,要麼儘早歸還,免於殺身之禍,要麼就永遠不要讓寶器的主人找上門來。什麼都不做,那寶器終歸是要離開你的,不免將會損失很多,甚至是一條性命。

晉國曲沃原本只是小宗,可曲沃的規模卻超過了當時晉國的國都翼城,這原本不應該成為桓叔的封地,可晉昭侯不顧大夫的勸諫、禮樂的規制,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這都是一件弊大於利的事。晉昭侯被弒之後,曲沃與翼城的矛盾已經放在了明面上。而從史書上的記載來看,在這之後,直到曲沃武公完全吞併晉國,晉國國君雖然在力量上多次勝過曲沃,可每一次動亂都發生在翼城,鬥爭的關鍵也在翼城。從長遠上來看,這是一件明顯利於曲沃而有弊於翼城的事。晉國國君沒有做出削弱曲沃的事或者做了卻沒有得到明顯的效果。強弱的局勢就在這樣的變化之下逆轉了。人心、外援也都隨之顛倒過來,正應了那句話‘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下承平、動亂未明之時,道就是君位、名分,這不是真理,而是現實的選擇。可當天下大亂,道是什麼?做正確的事、做大多數人認為正確的事。

人不能做錯誤的決定,普通人做錯誤的決定,或許更多的是懊悔,影響很小,而身居高位的人,因為他們掌握權勢,一個錯誤的決定就會影響一個國家,甚至波及子孫後代。那麼面對前人留下的錯誤,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位置,家國的危害便是第一位。人總會為情感、道德、習慣所困頓,在其位又會為名分、禮法所制約。人多會貪圖一時之利而棄長遠之利,蓋因一時之利易得而長遠之利難得,人性如此,庸碌、怯弱本是常態。得一時之利,成一時之事,積一時之弊,為後人留禍。人能解決他人留下的錯誤,也能解決自己做出的錯誤,這是能力的問題,如果連能力都有了問題,那麼在其位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人幾乎不可能解決錯誤的自己。這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晉襄公之時,狐氏與趙氏相爭,等到襄公去世,靈公年幼,狐氏擁立公子樂,趙氏擁立公子雍。趙盾和狐射故分別做了一件事,殺了一個人。趙盾派人殺了公子樂,讓狐氏的計劃落空,雖然危險又容易落人口實,卻在權力的真空期除去了自己的最大威脅。不得不說,趙盾的才情、膽略,讓他在每一次的危機面前,都能成為最後的屹立者。甚至是後來趙穿殺了晉靈公,回到晉國的趙盾也沒有處置趙穿,這對晉國來說是一件危害極大的事情,為卿族專權晉國埋下了伏筆。但對於趙氏、趙盾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利益。反觀狐射故,在面對趙盾已經處於劣勢的時候,他沒有想着如何化解趙氏的威脅,卻將從前的仇人陽處父殺了。殺公子樂無罪,殺陽處父有錯,狐射故遠遠不如趙盾,即便是這樣,依然沒有做一件有利於自己、有利於狐氏的事情。陽處父之性命無足輕重,晉襄公當初為什麼聽信陽處父,已不能深究。狐氏與趙氏相爭到底對晉國有利有弊?也不能夠論證了。因為狐射故根本不能稱之為趙盾的對手。可他做的事情卻讓整個狐氏覆滅。在這個時候,所謂的利弊實在是不足以再來論談這個事情,天才與庸才,差距大到如此地步,人的認識已經不在一個維度之上。相對庸碌之人自以為有利的事情,其實已經是愚蠢了。到了這種程度,能力的不足,已經凸顯出人性的孱了。

筆者透過史書看歷史故事,能從利弊、人性、道理來給所有人講,可這隻不過是筆者從兩千年後的角度來剖析而已。這很簡單,因為兩千年來的人已經為我們總結了無數遍的道理。能力、認知、性格,才是身處局中之人能夠決定命運的東西。

身處其中的人會不會考慮利弊、考慮人性、考慮先人或總結或未總結的道理呢?人們總說史書上出現的每一個名字,都是我們高不可攀的存在。這話沒錯,他們都可以稱之為賢能之士,比我們絕大多數人受的教育要更加嚴苛,經歷的事情更加多,享受的榮譽與成就更加輝煌,受過的挫折更加艱難。難道行事不會考慮利弊嗎?難道不知人不己嗎?關鍵在於有的人只能看到事物的表象,有的人能透過表象看得更深,更有的人能夠直接看到事物的本質。我們如今可以隨意地討論一場叛亂、一場鬥爭、一場交戰,可在浩蕩的歷史之中,絕大多數的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事情發生,等到幾乎塵埃落定,才能明白過來殘酷的現實。他們是蠢笨嗎?他們只是不如人而已。不如人不是缺點,卻要承受相應的代價。

正如筆者在最開始說的那樣,從來只有人配不上權力,幾乎沒有人會放棄權力。同樣的,沒有人會討厭成功,只是不如人而已。

原本筆者只是想要討論一下燕王噲在這場荒唐的讓國行為中的所思所行,思緒飛揚了一下,便有了這顯得雜亂繁多的如何看待歷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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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的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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