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等雪融了
余偕先是愣了一下子，隨後緩緩地轉過身看去。
魈靠在屋檐下的柱子上，目光望着庭院裏大家的身影。
“魈？你不去和大家一起嗎？”
“不用了，我倒是更喜歡這樣看着大家。”
“是嘛……咳咳……”
咳嗽又來了。
陣陣的咳嗽帶動着身體顫抖，余偕能感受到肺部的力不從心。
但在魈面前，他還是極力地控制住不讓疲態顯露。
“你還是進屋吧，不然感冒了。”魈轉過頭來看向余偕。
余偕的咳嗽停了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還好啦，天冷了，偶爾咳嗽一下挺正常的。”
“你前天去哪了？”
這個問題讓余偕一時默然。
前天外出一事，他囑咐過手下的士兵，除非是岩王帝君問起，否則不要告訴其他人。
沒想到還是被魈察覺到了。
余偕沉默了良久，最終緩緩道：
“去了一趟艾利歐格那裏。”
他知道想要騙過魈，恐怕沒那麼容易，所以實話實說了，也省去了用謊言彌補謊言的工夫。
“去他那做什麼？”魈的眼中掠過一絲疑惑與不解。
在眾多魔神的駐地之中，艾利歐格的駐地與歸離集最近，這麼多年過去，雙方一直互不侵犯，不過也沒有十分友好的交集。
簡單來說，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歸離集的輔守大將前往艾利歐格駐地，這樣的消息如果被其他魔神得知，恐怕會讓局面變得更加複雜。
余偕不可能不知道這樣的結果，但他還是去了那裏。
除非有什麼不得不去的理由。
“有什麼事情讓你不得不去嗎？”魈又接着問了一句。
“……我以私人名義跟艾利歐格做了個交易。”余偕看着庭院裏眾人的身影，輕聲地說。
“交易？”魈的眉頭微皺。
“拜託，別問交易的內容。”余偕抬起頭，看着魈，笑了笑，笑容中似乎有點無奈。
“……”魈有所沉默，“不問便是，但以後如果還有類似的情況，你又不想驚動大家，那務必來找我商量。”
一起征戰多年，余偕與魈之間的信任已不必多說，一個眼神足矣。
當然，與眾仙夜叉之間的信任也一樣。
不過不會有以後了，老頭子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謝謝。”余偕又笑了笑，望向遠處的雪景。
遠處的一切在陽光與雪色的混合下，顯得寧靜、美好，就像是某位藝術大家的得意畫作。
余偕第一次覺得，歸離集的雪景，真溫柔啊。
時光流轉，轉眼已是下午時分。
大家已經走了，輔守大將的住處只有輔守大將在了。
還有庭院裏的四個雪人。
伐難和甘雨一起堆的雪人很可愛，戴着一根藍色的圍巾。
應達的雪人有幾分少年的英氣，雖以黑色的石子為目，卻也炯炯有神。
浮舍的雪人比較一般，就是普通人會堆的那種雪人。
彌怒的雪人就比較特殊了，像是一尊出自藝術家之手的雕像，頗有藝術的氣息。
余偕挨個走到那些雪人的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又回想起一些以前冬日裏的往事。
每年冬天，除了堆雪人之外，還少不了的就是大家一起吃火鍋了。
眾人圍坐在桌前，桌下有着燒得恰好的爐火取暖，桌上是滿滿一大鍋的火鍋。
各種食材煮在一起，香味糅雜，熱氣騰騰。
大家一起在屋子裏吃着火鍋，聊着日常的那些瑣事，彷彿戰爭一時間消失了，只有每個人臉上的笑容。
“真想和大家一起再吃一頓火鍋啊。”余偕抬頭望了望遠處，卻又在這時聽到一個熟悉不已的聲音。
是個成熟的女性嗓音，這個嗓音讓余偕愣了一下。
“那你叫上大家一起不就好了？”
余偕緩緩轉過身去，不知何時，留雲已經出現在了他身旁，就站在庭院的雪地中，她身後的高馬尾隨着冬日的風輕輕飄蕩。
“留雲……”
“怎麼，幾天沒見到本仙，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沒有。”余偕笑了笑，“我只是以為你會接着閉關研究機關術，不會輕易出門呢，難道你閉關研究的機關術已經完成了？”
“暫時還沒，不過快了。”
“你研究的是什麼來着，能透露一下嗎？”
“先賣個關子吧，等完成了，你自然就知道了。”留雲轉過身，“外面冷，我們進屋聊吧。”
進到屋內，兩人坐在爐火邊。
其實，余偕害怕和留雲見最後一面，因為那樣會讓他想起太多的往事，會讓他心中的不舍愈發濃烈。
所以當時停留在留雲家門前之時，他懸停在半空中的手還是收了回來，最終還是沒有敲響房門。
但今天留雲來找他了。
“外面冷，就不要隨便出門了。”留雲往爐火中添加了一些木炭，“你剛才說想要和大家一起吃一頓火鍋，明天本仙去準備吧，就來你這裏吃，如何？”
“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你不是想吃嗎？”
“我還是吃點養生的東西好了，比如枸杞什麼的。”余偕笑了一下。
“也好，不過……”留雲忽然起身，往余偕身旁走去。
她走到余偕的身前，雙手搭在余偕的椅子扶手上，上半身俯下去。
余偕的鼻腔里漫入一股淡淡的幽香，他不自覺地稍微后傾了一點，直到靠在椅背上。
“怎麼了？”
“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留雲聞了聞余偕的領口。
余偕心中少許驚訝，沒想到都過去大半天了，還能被留雲聞出來。
他只好點了點頭。
“喝了一點，不過被應達發現了，然後她就把我的酒喝光了，還說明天要把我的酒窖搬空。”
“既然你說要養生，那還是不要喝酒的好。”留雲直起身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嗯，那就不喝。”余偕微笑着點了點頭。
“你……最近身體怎麼樣？”留雲忽然換了一個話題，她看着別處，看似平靜的臉上似乎有着某種蕩漾着的情思。
余偕愣了一下。
難道被留雲發現了嗎？
“挺好的呀，吃嘛嘛香，一覺到天亮。”
“那就好，你要好好的，要活久一點，如果生病了，我幫你治。”
聽到留雲這麼說，余偕明白，留雲應該是並沒有發現他現在的身體狀況。
心中無法控制地瀰漫出一股複雜的感覺。
我只是凡人，突破不了壽命的枷鎖，終有一天我會死去，而現在，那天就要來啦。
看着留雲的表情，這樣的話余偕終究是說不出口，他只能笑了笑，說：
“我知道了，我還‘年輕’呢。”
謊言又從口中而出。
不過至少從外表上來說，余偕看起來頂多三十歲，任誰都不會覺得余偕說自己年輕這話是在亂說。
“等雪融了，我們去河邊釣魚吧。”留雲轉頭看向窗外。
屋檐上的積雪掉落一塊下來，落在地面上，在冬日的陽光下緩緩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