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殺死弟弟
“怎麼了?”良久,大主教走了下來,坐在小彌撒的身邊,但靠近一點,他就挪開一點,只能作罷。
燒烤大會已經結束了,每個人都盡了興,勾肩搭背回了各自的聚落。脫了法袍,他們只是後巷的老鼠,但在這裏,他們是一家人。
“又是五個。”別西卜用草根在地上畫著十字架,畢竟自己也是半個幫凶。
“唉……親愛的,生活並沒有給我們選擇的餘地。”大主教扯下了頭套,抖抖長發,理理順,仰頭向天,看着不知名的星星,“我不是在辯解,我們只是各取所需,在痛痛快快玩一把后沒有恐懼地離去。”
每個人都是笑着離世的,被一口吞下,嚼爛,沒有一絲疼痛。
就像她在束縛他們一樣,仍有一個人在奴役着她。那項圈取下了,卻也沒有完全取下。她仍是奴隸。
“我知道。”別西卜很冷漠,下巴抵在膝蓋上,有些困,閉上了眼。
三串烤肉送到了面前,香噴噴,還是燙的。
“全都是人肉吧……”“這三串不是,信我。”主教捂着胸口發誓道,信誓旦旦,“這是老鼠肉,我自己捉的。”
“謝謝。”別西卜接了過來,放在嘴邊,正要吞下,卻還是收了口,哪怕肚子餓得咕咕叫。
“別把自己餓壞了,親愛的。”主教嘗試着去碰他的小腰,撓了撓
但別西卜旋即就不理她了,把頭埋進膝蓋,想要睡一會兒。但她就在身邊,睡著了,肯定會被抱回去做不可描述的事……
他想起了小黑屋裏的事,手顫抖了一下。
“小彌撒,我是真的關心你。”主教感受到了他在害怕,在顫抖,挪近,微笑起來,立馬切成知心大姐姐模式,手拂過他的後背,到另一邊,抱住。
“我和其他人不一樣。無論是信使們的一見鍾情,還是我的信徒們的日久生情,都只是貪圖你這張小臉。”
沒有回應。別西卜無法控制自己去想,要是那群畜牲,發現了妹妹,會做出怎麼樣的事……
從小到大,他不怕黑,不怕痛,不怕累,偏偏怕有壞人對妹妹起了壞心思。
“但我是真的關心你,親愛的。”她貼近了他的耳朵,呼氣,溫暖的氣息挑逗着他,痒痒的,“你忘了嗎?我親手教你縫衣服,一起做餅乾。你帶回去的都是我挑出來最好的,還沒從你工資里扣……”
搖晃,怎麼不說話……她抿抿嘴,幾乎快哭了。
“我真的很想要你,真的。我沒什麼能給你的,但只要你願意成為我的,我也會成為你的。不要走,好嗎?”她的聲音帶着哭腔,望向夜空,想抑制住眼淚。
“我會陪你長大,夏天互相扇風,冬天一起烤火,我喂你吃親手做的餅乾,你幫我縫衣服,做手工。這樣的生活不好嗎?為什麼要到大城市去……”
烏鴉與夜色融為一體,叫聲回蕩,可能在東邊,也可能在西邊。
別西卜沉默良久,把頭從大腿中抬起,仍舊低着。
“抱歉。”一個星期一回家,他實在無法接受。哪怕皮帶幫不搞事,這片荒野上變態多得是,發現妹妹也是遲早的事。
接過來?更荒謬。妹妹見到人就會發病。到這裏,一大堆人集會的地方?她會死的,死在十多種絕症帶來的痛苦之中,絕望無助。
見他這般無情,主教也無奈嘆氣,抹乾了眼淚:“我明白了。以後,你別來我這工作了。”
“為什麼?”別西卜終於轉頭,看向了她。那樣就沒小餅乾吃了。
“當你離開我后,你就會發現在後巷生活是如此艱難。”她左手撐頭,捧住他的臉,盯着他,沒有表情。
“總之,你過不了多久,就會哭着回來求我收留你的說。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我是唯一一個真正愛你的人。”
當然,她也喜歡那種反差,現在張口閉口不要,桀驁不馴,到時候眼淚汪汪跪在她的身前,苦苦哀求。
這種表情很戳她的心坎,要是浮現在這張臉上,她會興奮得睡不着的。
“不會的。在遇見你之前,我也能養活我的妹妹。”別西卜站起身來,把法袍脫了下來,算是正式告別,沒有繼續看她,“大不了多撿點垃圾。”
丟出法袍,他便轉身離去,留主教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我等你回來……”大主教的聲音很輕,目送着他遠去。
她知道他聽不到,但她就是想說出口。待他消失在夜幕中后,她低下頭,看看浸着冷汗的法袍,藏進懷裏,嗅嗅又親親,發出了極其嬌媚的寵溺聲。
“小彌撒……我的小彌撒……”
停下來后,她仰面向天,攤開法袍,似在逼問,威懾地笑着,卻淚光閃閃。
“我只希望你能回來,陪陪我。”
陰風漸起,在溝壑之間吹起送葬的骨哨。她漆黑的雙眼一如晦月上弦,閃起淚光。
“我好累,大家的仇恨讓我好難受……”
恨天殺的資本家的,恨殺父仇人的,一百人份的仇恨,刺進她的身體。她痛到想自殺,但她從未從台上倒下過。
“你是我唯一的幸福了……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我真正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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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照樣昏暗,而妹妹已經在小密室里等很久了,聽見聲音就鑽了出來,撲到疲憊的他身上。
別西卜擠出一個笑容來,拉開了她,一起靠在窗檯邊,月光從頭頂灑下,打在腳尖之前。而他們就蜷在陰影中。
“肉。”他把簽子塞進她手裏,一路上都在用身體擋晚風,但它們還是冷掉了,“快點吃吧。”
“哥哥先吃。”她一手捂嘴,把肉抵在他的嘴邊。“我吃過了。”“好吧。”
男孩看着家裏原先的一片狼藉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還有她小手上那些細小的傷痕,摸着她的頭。
“辛苦你了。”“嗯~”她像小貓一樣來回扭動着,咬下一根肉絲,輕聲道,“哥哥可以給我講故事聽嗎?”
“我不知道故事。”別西卜無奈搖頭。他從小都靠撿來的破皮字典和《機械工程入門》自學讀寫,看過的唯一一本彩色書是那本《罪與心的距離》。
又是那張小紙片,從窗外飛了進來,打在妹妹手上,但這裏太暗,被男孩當成白蛾拍開了。
“哥哥上班的故事,想聽。”迫不及待的搓手聲。
“這個啊……”他受不了她期盼的目光,就添油加醋地講了起來。當然,稍微把那些不太好的東西美化了下。
“哥哥是給別人做衣服的,他們都很喜歡我做的衣服。”他把魔咒教改稱誇誇團(不過好像確實如此),把殺人魔精詼笑說成是一隻會撓人臉的小黑貓。
主教是一個和藹的姐姐,組織信徒去旅遊,自己卻一直留了下來幫助大家。
“漂亮姐姐……”她嘴裏反覆念叨着,想像着那位姐姐的模樣,期待卻又害怕,“我,我可以和她做朋友嗎?”
別西卜語塞。她是認真的,那雙澄澈的眼睛從來不會騙他。
“以後可以。”
“那就等病好了,”妹妹微笑起來,“我和哥哥一起去見她。妹妹要謝謝她,給我們餅乾吃。”
也許是職業習慣,他邊說邊把那個六芒星法陣畫了出來。妹妹也學着描了一遍。
“今天還有燒烤大會,我吃了好多好多。”雖然沒親眼得見,但聞着那些飄來的香味就知道他們吃得很香了。
“這三串也是那個善良的姐姐烤的嗎?”“是哦,她專門為你——”忽然,一道寂靜雷霆打過別西卜心頭,他的全身都僵直不動了,冷汗直流。
那個女人可是追隨〔仇恨〕的。她能幹什麼好事?
他仔細回顧了下時間軸,發現一個致命的漏洞——這三串,到手時都是燙的,無法下口,只能帶回家,等路上涼了吃。
而且她早就知道,小彌撒沒了食物來源,有了東西吃,肯定全部讓給妹妹。
這就是她專門給妹妹烤的!
“吐出來……”別西卜顫顫巍巍扶她起身,“吐出來!”
“哥哥……咳咳!”他拍着她的背,奈何她是一根根咬成絲再吃的,任憑他怎麼拍打都沒用。
“哥哥,好痛……”妹妹無助地扯着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打,流出了眼淚,“是我聲音太大了嗎?對不起,對不……”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哥哥閃到她的跟前,迫切地扶住她的臉。
“感覺……暈暈的。”兩根半肉串掉在地上,她還想撿起,卻被哥哥一把抱起,抬到了樓下。
“喝水。”他拎起水桶,倒了一大杯給她。妹妹害怕地蜷縮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喝水。而男孩則迫切地看着她,心急如焚。
“呼啊!”她把空水杯放在桌上,頭貼着桌子,哭泣着,“好撐……”可哥哥緊接着又倒了一杯。
“求求你,妹妹,忍一下。”“對不起……”她又抬起杯子給自己灌,喝了一半流了一半,連衣裙都被打濕了。
好不容易喝乾凈了,別西卜又馬上續上一杯。
“哥哥,我知道錯了……”她捂着嘴懇求着,“我不該大聲說話……”
“再喝一杯,最後一杯。”妹妹含淚喝了最後半杯,就眼前一黑從椅子上倒了下來,落在男孩懷裏。
別西卜用膝蓋墊起她的身體,拍她的背,讓她把水全嗆出來。聽着她溺水般的哭聲混雜着無助的喘息聲,他自己的心都碎了,咬着牙淌着淚。
最後,妹妹吐了一地。她除了那點肉絲,這兩天什麼都沒吃,所以一點東西也吐不出來。
“對不起。”別西卜把她抱回椅子上,給她擦臉上手上的水。她已經不敢出聲了,只用口型比着:沒關係。
“我不是怪你聲音大,是……”他不忍告訴她那個姐姐放老鼠藥害她,“我……我怕你吃不飽,睡不着,喝點水就不餓了。”
還好,劑量不大。“對不起,是我吃飯太多了,連累哥哥……”她哭着拽他的手。
“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見她抿緊嘴唇強撐,他拍着背撫慰着她,“哪裏不舒服?”“肚子……”
哥哥點點頭,背她回到小隔間裏,從背後抱住,揉着她空蕩蕩的肚子。
這是他第一次進這個地方,裏面很擁擠,不見天日,和妹妹兩個人就擠滿了。
裏面只有枕頭,破被子,還有她僅有的玩具,一隻毛絨小黃鳥。她冬天常常蜷在被子裏,和它抱在一起取暖,瑟瑟發抖。
直到身前的喘息逐漸微弱平息,他才敢閉目睡下。
不管怎麼說,大主教。他握緊了拳頭,似要扭斷她的脊椎,可還沒放出狠話就軟了。他太餓了,妹妹也太餓了,還是先想辦法找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