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家和萬事興（8）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小茵自殺的那一天，遍地的鮮血滿目赤紅，在整個房間緩緩流淌着，因為時間太久有些已經凝固了。
溫昀苒跌跌撞撞的跑了進去，絕望的大喊着，她哭喊着伸手把吊在上面的小茵給抱了下來。
緊緊地禁錮在自己的懷裏，不停的呼喚着小茵的名字，深深的三道割腕傷口還在流，他跑了上前拿着布想要止住血。
“小茵……小茵，媽媽的小茵啊，嗚嗚嗚你醒醒”，溫昀苒哭着把臉貼在了小茵冰冷蒼白的臉上，刺骨的冰寒。
“打電話啊！你愣在這裏幹什麼！”，溫昀苒的尖叫聲把處在恍惚中的他叫醒了過來。
“對，對對，打急救電話，喂120嗎我，我家……”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了手術室外等着，猩紅刺目的手術中這三個字在無情的提醒着他。
這一切都不是夢。
“病人的情況現在暫時穩定了，後面還需要定期輸血維持體征，她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記得不要刺激她”，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囑咐他們。
他忘了他當時有沒有在聽了，只是有些獃獃地望着此刻毫無動靜躺在床上的小茵，他的女兒，現在脆弱得彷彿一捏就碎的玩具。
再後面就是小茵又要鬧着自殺了，這次她跑到了窗戶邊上，他們家在十八樓，跳下去必死無疑。
“小茵你下來好不好，媽媽求你了”，溫昀苒在旁邊哭着哀求。
趙明威在這一刻終於覺得累了，心裏也崩潰了，為什麼別人家的小孩都那麼聽話那麼乖，從來不像他們家的一樣鬧死鬧活的。
之前好不容易把她救活了過來，現在又要鬧着自殺，到底是為什麼？！就不能學學別人家的孩子嗎？
孝順父母，成績又好……
還是小時候乖，小時候聽話，說什麼就聽什麼，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哪像現在這樣……
這麼想着，他就真的開口了：“小茵你一定要這麼傷害爸爸媽媽的心嗎？爸爸媽媽都是為了你好！我們是你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你怎麼就不能懂點事聽點話呢”
“我還不夠聽話嗎？到底要怎麼樣才是你們口中的聽話，怎麼樣才能是不傷你們的心，你們根本就沒考慮過我的感受！”，小茵也哭喊着。
“你這麼小一個孩子能有什麼樣的感受！”
“你能有爸爸媽媽累嗎？我們含辛茹苦把你養得這麼大，你就是這麼回報爸爸媽媽的嗎？”
“都是我們沒教好，把你養成現在這個樣子，既然你這麼有本事在這裏發脾氣，那你有本事就跳下去啊！以後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了！”
這其實是他最後悔的一段話，早知道如此……他……
趙明威愣愣地看着小茵，被鞭打得渾身疼痛的身子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向著她的方向走去。
腦海里還在不斷的回憶着，在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瞬間，小茵就這麼默默地看了他們一眼，臉上是解放的微笑和無聲的眼淚，緊接着身子就往後仰墜了下去。
溫昀苒接受不了的尖叫了一聲，飛撲了過去死死地抓住了小茵的手臂，“小茵，小茵，你別丟下媽媽好不好，爸爸媽媽錯了，不該這麼對你的，你回來好不好”
眼淚滑落滴在了趙薇茵的臉上，她伸出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使勁的推着。
“不要，不要放開媽媽啊！”
“媽媽，你真的愛我嗎？”，這時小茵突兀的問了一句，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緊緊地盯着她。
“愛，我愛你啊小茵，媽媽愛你”，愣了一下，溫昀苒急急忙忙的回著。
“那就夠了”，小茵微笑了一下，用力掙脫掉了溫昀苒抓着她的手，身子飛速降落，她感受到了風在此刻擁抱着她。
在這一刻，趙薇茵終於像是紅蝴蝶一樣振翅欲飛，飛向了她想要到達的地方，最終輕輕落地，綻放出了血色的花朵。
“不！”，女人凄厲的慘叫聲響起，終於驚醒了一直恍惚着的趙明威，等他再一看，發現溫昀苒也隨着小茵跳了下去。
從此，他的世界一片黑白。
回過神來，他已經淚流滿面，臉上滿是懊惱和悔恨。
溫昀苒想要靠近她，卻被小茵關門抵擋在了外面，“小茵……你真的不能原諒爸爸媽媽嗎？”
“……”，小茵低垂着頭沒有出聲，一道薄薄的門就這麼隔絕了他們。
家和萬事興，家不和如何萬事興。
時允安嘆息了一聲，他走了上前，“小茵，我是哥哥，開一下門吧”
話音未落，門就打開了，露出了小茵那張異常蒼白的臉，手裏抱着的玩具熊依舊還是歪歪扭扭的那副模樣。
“哥哥……”，她抬起頭有些欲言又止。
時允安微笑了一下，摸了一下她的頭，然後走了進來幫她把門給關上了，直接隔絕了他們一直向里探望的視線。
和不和的關他什麼事呢？他只知道這些都是他們的咎由自取，沒有誰規定誰只要道歉了知錯了，就一定要原諒誰。
那些傷害會過去嗎？
永遠不會。
既然小茵已經做出了選擇，時允安不會去干預她的選擇，因為其實究根問底，這些事情早就發生了，他改變不了。
“哥哥會不會覺得我……”
“不會”，時允安搖了搖頭，因為如果是他，他可能會做得比小茵更無情。
愛不是捆綁和束縛，不是強加的思想和物品，不是控制和限制。
所以，如果換做是他，他只會比小茵做得更狠更無情。
“哥哥要離開這裏了嗎？”，小茵抬頭笑着看他，眼眶濕潤，眼淚一直在裏面打轉着。
“時機還沒到”，時允安的視線莫名飄到了洗手間那面巨大的，上面佈滿裂痕的鏡子。
“真的做錯了嗎？可是我們都把最好的給她了，讓她衣食無憂，讓她上了最好的學校，要吃什麼就買什麼，怎麼到頭來最後還是這個樣子呢？”
溫昀苒整個人跪坐在門前，右手扶在門上，整個人有些神神叨叨的念着，臉上都是失魂落魄，彷彿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精心養着的孩子最後會變成這副模樣。
“別說了！還不夠添堵嗎？既然小茵回來了，她肯定還喜歡我做的糖醋排骨，對，喜歡的，我現在就去做”
趙明威跌跌撞撞的起身，連自己身上的狼狽都來不及收拾就跑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