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陳言（3）
問：如果一個人連他自己都照顧不好，那他能否照顧好身邊的其他人？
答：不能。
沒人會信，當事人自己更不會信，頂多是欺騙自己、欺騙旁人。
人性自私，帶過兩三歲的小孩的或許可以對此表示認同，所以教育的重要性才更加體現了出來。
思考催生着慾望，慾望產生動力，推動人們做出各種行為來滿足自己的慾望。
古往今來，偉人之所以偉大，就是因為他們在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
他們悟常人所不明，能常人所不能，於逆境中堅定信念，迎難而上，為全人類做出巨大貢獻。
那他們呢？
有人說無私是最大的自私，也有人說自私的最高境界就是無私。
但不管如何辯論，一個共同的認知是：不管是利己還是自私，都和崇高道德不衝突。
一個人跑步時跑在他人前面衝線，那叫“領先”，倘若他面對天災人禍沖在人群前振臂一呼，那就是“領袖”。
那至少在某一刻，在某件事情上他足夠偉大。
陳言從不在這種事情上往深了去想，因為這並不是一個問題，自然也沒有確切的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一直都是。
他和夏志武、劉巧燕，不可能從一開始就有了父母和兒子的感情。
當年媽媽拜託劉阿姨照顧他，除去夏家人的意願，當然還要考慮他自己的意見。
儘管哪怕他不同意，陳瑤也會或是央求，或是嚴厲的發號施令讓成為夏家的一份子。
一開始陳言沒有答應媽媽，只是哭着，哭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
後來他每天都去醫院看望媽媽，告訴她自己今天又新學了一道菜，大家都說好吃。
媽媽一開始會笑着鼓勵他，就像他們一直以來的那樣。
只是沒幾天，劉阿姨就不讓他出門了，不讓他再去醫院，說媽媽需要好好休息。
陳言知道因為什麼，所以他沒有嘗試偷偷去，哪怕去醫院的路他記住了。
他害怕，不敢去，害怕再一次見到媽媽的時候，病房裏無處不在的白色會覆蓋在她的臉上。
後來，在敲定安葬時間的那段時間，陳言的腦海中有一個魔鬼一樣的聲音一直在蠱惑他。
那時候他已經沒那麼難過了，冷靜了下來。
反正陳言自己是這麼覺得的，因為他嘗試過哭，但是哭不出來。
所以這或許就是釋懷的體現吧，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那聲音說：
［去吧，爸爸和媽媽、哥哥和妹妹，足夠寬敞溫暖的房子，那不就是你想要的嗎？那不就是你日夜奢望的嗎？
你連媽媽都騙得了，可你騙不了自己。
難道你沒有羨慕過別人的家庭嗎？難道在放學路上看到心動的玩具你沒有想擁有過嗎？難道世界上的海闊天空你沒有嚮往過嗎？
所以，去吧，這可是媽媽的請求，是你內心的渴求，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後來，媽媽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陳言也自然而然的跟着夏叔叔和劉阿姨，來到了南城開始了新的生活。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軟弱之處，知道自己的獨立是建立在深厚的母愛之上的。
根基倒了，他也會倒。
所以他有兩條路要走，一條路是可以看見到斷橋，向前一步就會踩空、跌落深淵。
那是條死路，它的盡頭是死。
另一條路，陳言看不清，只知道夏家的每個人都在那裏。
能肯定的是，哪怕盡頭依舊存在，至少也比那條死路要多走上幾步。
而且，不會再比現在的局面很差勁了。
後來的後來，儘管已經在名義上成為了夏家的第五人，但他的情感還是在劇烈的掙扎着。
媽媽逝去的痛苦、對自己的懷疑和責罵、以及對未來伸手不見五指之黑的恐懼。
這些東西一直在試圖吞噬他。
直到他真正和大家互相視作真正的家人，他心中那些負面情緒的佔比終於減小了一些。
這十幾年以來，陳言低着頭走在一條灰色的道路上。
他是旁人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長輩們稱讚，不知情的同學們羨慕。
羨慕他投了個好胎，家裏有錢，既能靠臉吃飯，又能靠才華服人。
可是，誰又知道，羨慕他的人很多，他羨慕的人更多。
直到莫小汐再度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那些黑暗終於迎來了剋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散着。
它再也阻擋不住陳言前行的腳步，儘管它仍未完全消散不見。
汐汐總是會拉他一把，所以這些都無所謂，因為他有汐汐。
這段日子以來，陳言一直是這麼想的。
可是現在，歲月在小樂樂身上留下的傷痕，點醒了沉醉於美夢之中的他。
他意識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一直都不是。
哪怕是當初踏上從京城前往南城的列車的時候，小樂樂也在陪着他。
但他走在人生的道路上的時候，似乎忘記了低頭看看腳邊，忘記了它。
當年是他撿回了這隻小貓，他本應該對它負責的，對那個尚且向陽的孩子負責。
而不是把它丟在家裏面，和那些寄宿在貓咖的沒多大區別。
“......”
“對不起...”
對不起，小傢伙，不管是作為主人還是家人，我都沒能照顧好你。
陳言靠在牆壁上，只覺得雙腿無力支撐他繼續站着，只好緩緩蹲下，坐在樓梯的台階上。
他僅有的心力，全部用來保持懷中的穩定，不讓小樂樂睡不安穩。
電梯就在陳言的身側兩步路外，但他現在無法上前去。
不只是汐汐，他所珍視的每個人，都不應該看見他這副自怨自艾的樣子。
不讓大家失望，是陳言多年來堅守的底線。
不知為何，明明樓里的大門是關着的，門外還是闖進來一陣寒風。
陳言感受到這股寒冷從四面八方襲來，張牙舞爪的包圍着他們倆。
他下意識縮了縮身子，護住懷中的小傢伙。
“我現在在這裏，以後也會一直在的。”
陳言喃喃說道，或許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畢竟小樂樂睡着......
“嗷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