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隻小狐狸——玉藻前

今夜暮色漸濃，前不久的那兩陣妖風把厚厚的雲層吹了過來。

天上那輪明月，就再也沒有用武之地了。月黑風高，正是個好時機。

腳步在大理石板上不斷踩踏出聲，橘色的燈光照亮一小片地方，在黑暗中就是明晃晃的活靶子。

只有人類直立立站着，才會在危機重重的深夜裏提着燈走動，為某些傢伙指明食物的氣息。

江川上沒有去看某處，依舊不緊不慢的走着。

婢女渾然不覺，她正在思考一些事情。

婢女想，她雖然沒聽懂自家姬君是什麼意思，但只要“她”開心就好了。

殿下是在期待生辰嗎？

十九歲的生辰，有傳言說姬君“她”活不過十九歲，是病癆鬼附身，終會死的。

現在有了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這兩位絕頂大陰陽師，他們實力超群，應該會治好姬君的病的……

殿下“她”，真的能破除那個謠言，安全活過十九歲嗎？

婢女一路想着這件事，到了殿門口，她才停止腦子活絡。

江川上站在門口，沒有讓婢女進來，“好了，就送到這裏，你退下吧。”

“殿下，香還要點上的。”婢女提着小燈，抬起頭看着“她”。

江川上冷漠把門關上，“今日有安倍晴明大人，以後都不需要點香了。”

門關上后，黑乎乎的一片，兩秒后裏面才亮起一點燭光。

婢女在門口看了看那模糊的影子，愣怔了一下，這才退下去。

江川上確定她走後，長舒一口氣，在矮桌那裏坐下，喝了幾口茶水。

隨後便把身上那件紅色外袍給脫下來，掛在一邊的衣架上。

這衣服美則美矣，不過着實是有點累肩膀。

揉了揉發酸的肩膀，江川上洗漱完以後，便吹滅蠟燭，準備就寢。

而就在江川上沒發現之際，門上的油紙突然顯現出一根長指甲，那尖銳的弧度如同獸類的爪子一般，直接把門捅出來一個小窟窿。

緊接着，那根長指甲便完完全全探進了屋內，一股青色的煙霧便從尖端冒出來，融入進了房間空氣。

門外隱隱約約地好像有一個黑色的影子靜靜地佇立在那裏，一動不動，宛如一座雕塑。

當確認煙霧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之後，那個黑影彷彿得意地輕輕笑了一聲，緊接着便迅速幻化成一縷白霧，飄飄悠悠地鑽進了屋內。

白霧在空中盤旋了短短一秒鐘，然後如同一支離弦之箭一般徑直朝內室的床鋪飛射而去。

它根本不需要藉助黑色來遮蔽自己的視線，因為那雙綠油油的眼睛能夠輕而易舉地在黑暗中洞察到它所渴望的目標。

它慢慢地低下頭，凝視着那張瑩潤如玉、白皙如雪的面龐，那精緻的五官渾然天成，哪怕是再優秀的畫師也畫不出“她”半分的美貌。

秀挺的鼻樑、珠圓玉潤的粉嫩嘴唇，以及那如瀑布般垂落在枕邊的黑亮髮絲，彷彿還散發著淡淡的清幽花香，在空氣中若有似無地飄蕩着。

真美啊～

它深吸一口氣，陶醉般的就想伸出爪子去撫摸“她”的面容。

卻不想，它沒伸出一秒，那手腕就被狠狠捏住，再也動彈不得。

它猛地睜開眼睛，便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不料，它跟那雙清冷風情的眼睛對上后，徹底呆愣原地。

它古怪的叫了一聲，好似嬰孩的哭泣，被江川上捏着的爪子都在不停顫抖。

江川上皺眉，旁邊的燭火直接無火而燃，周圍有了些許光亮，讓雙方看的更加清楚了。

江川上一看，才發現這不是什麼小妖怪什麼的，而是一隻白面金尾的毛茸茸大狐狸，它毛茸茸的爪子都還捏在自己手裏。

不同以往，這隻大狐狸很是罕見，它的白面並不罕見，罕見的是那幾條尾巴的毛髮幾乎是全金色的，在燭光照耀下，璀璨的耀眼。

它的那幾條蓬鬆的尾巴還在焦急的亂晃着，似乎是有些……激動？

江川上才不管它激動不激動，冷聲問道，“你是誰？為何窺視？”

白面金尾大狐狸又“嚶嚶嚶”的叫了起來，尖長的吻部上下開合，竟是口吐人言，“嚶～，大人，你的氣息好熟悉，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那聲音千嬌百媚，百轉千回，恨不得讓聽着的人骨頭都酥了。

它狐狸眼眸眼波流轉，時不時的拋媚眼過來。

金尾狐狸又叫了起來，綠油油的長眸都堅定了起來，“我絕對見過您，在朝歌城之外！您……”

“閉嘴。”

聽狐狸這麼一說，江川上倒是想起來了。

難怪說這隻狐狸能認出他來，當初是有過些許“交情”的。

這隻玉面金尾狐狸就是當年女媧娘娘差遣迷惑紂王的千年狐狸精。

江川上在去那個世界收集愛意的時候，把它攔下來告訴了點實情，這隻狐狸就抱着尾巴可勁逃走了，躲得遠遠的，一直到結束都沒冒出來過。

並且當時江川上穿進去的身份，也是狐狸給的，他成了蘇護之女——蘇妲己。

之後的一切，便自然而然發生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見它。

不是很熟的老熟人——千年狐狸精。

金尾狐狸聽着江川上冷漠的聲音，赤色的眼睛一彎就要哭出來，嚶的情真意切，“大人，可算是找到您了大人，害得妾身好生找您呢！”

嚶着，它就要撲過來，給江川上來一個熊抱，誓要壓死他。

還好江川上眼疾手快又用力掐了它一把，鬆開它毛茸茸的爪子就往後退了退。

“別過來，你要壓死我嗎？”

狐狸白色的耳朵都耷拉起來了，抱着金毛尾巴哭的抽噎不停，淚水全糊在它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上了，一條擦濕，它還換一條來。

“嚶嚶嚶，大人竟然嫌棄我重！”

“妾身哪有那麼重了，今天不就是吃了三個人、五頭羊、十隻雞嘛，妾身不胖的，大人肯定是在說瞎話，嚶嚶，您不是那個疼惜我的大人了……”

哭着哭着，它倒是變出了它的人身模樣，艷麗的眉目總是多了些許狐狸的魅惑，可比她的狐狸大腦袋哭起來好看多了。

江川上被她嚶的頭疼，揉了揉眉，不耐煩道，“先別哭了，說說你怎麼來東瀛了？還有你的修為，一點也沒有長進，是天天想着吃了吧。”

金尾·大饞丫頭·狐狸嘿嘿一笑，倒是不哭了，反駁他說的話，“哪有，人家修為可是長進了不少，在這東瀛，還沒有陰陽師能打得過妾身！”

狐狸蹦蹦跳跳的從床頭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在江川上旁邊，晃悠着腦袋便想趴在他腿邊賣乖，一來就是為了告狀。

結果又被江川上躲開了，他眸色冷冷的看着她，就等着她怎麼回答。

“就是，呃，來東瀛當然是為了躲避仇家追殺啊，雖然女媧娘娘沒有召見我，但我就是心慌啊，就忍不住亂跑出來了。”狐狸掰着手指，扭捏說道，說完這些話，她表情又憤憤不平起來。

“天殺的，老娘根本沒招惹過那個暴君帝辛，他竟然派申公豹來追殺我，還說要找出您的蹤跡！”

“還有那個姜子牙，不去釣他的魚，竟然也掐算着滿地來找我，說我知道您的線索，老娘再說一遍，老娘不知道，死了心吧！”

“話倒是說過來了，大人，您竟然把他們兩個都招惹了，比我們狐狸精都厲害！”

“您還完好無損的從火中活了下來，我就知道大人您根本沒有死，大人，這其中有什麼秘訣嗎？奴家也想學習學習……”

在江川上越來越冰冷的目光下，金尾狐狸聲音又小了起來，“嚶，您知道妾身是怎麼過的嗎？”

“三波人的追殺，妾身只好逃到東瀛了，妾身可是吃了苦頭。”

“嚶，就連我的毛毛都瘦了一大圈，還好妾身給補回來了。”

狐狸說著，身後果然出現幾條蓬鬆的金色大尾巴來，個個油光水亮，泛着金光。

江川上眸光一掃，便知道她那九條尾巴都露了出來，一點也不藏着。

她這是可勁的吃回來，修為還漲了那麼一丁點。

江川上思考着她話里的信息量，推斷了一下，便知道這狐狸是怎麼來東瀛了。

“你是偷渡了鑒真的船吧，都來東瀛二百多年了，還一點長進都沒有，跟蹤我又為了什麼？美貌的皮囊嗎，嗯？”

江川上說著，唇上牽出一個小弧度的笑容來，就把這隻狐狸迷的找不着北，嘴裏什麼大實話都脫口而出。

“嘿嘿，還是大人英明，知道妾身是怎麼來的，東瀛好多惡(第四聲)心、惡念，吃的人家好飽，要是再有一副美麗皮囊的話，這東瀛就是奴家的了……”

“大人，您可真美，比妾身都美。”狐狸說著，便想湊過來一親芳澤，被江川上摁住她的額頭，一把給推開了。

狐狸又“嚶”了一聲，委屈巴巴的看着江川上。

“老毛病又犯了，我看你是皮癢。這身毛倒是油光水亮的，不如扒了做一張毯子，肯定踩着舒服。”江川上陰涼說道，從狐狸脖子打量到腿，似乎真的在思考如何下手扒狐狸毛。

嚇得狐狸九條尾巴一下就把自己給包裹起來，在外面看就是一個炸的酥脆的大黃金糖糕，圓滾滾的。

“妾身知錯了，別扒人家的毛～”狐狸的聲音從毛茸茸中傳來。

江川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又問到，“你在東瀛什麼身份？”

“妾身是武士坂部夫婦的養女，已經預選送進宮內，賜名玉藻前。”

藻，彩色、華麗、優美，在東瀛多用來形容美麗女子。

“哦，玉藻前？”聽到這話，江川上便知道自己猜測對了，安倍晴明以後要“消滅”的狐妖，正是玉藻前。

“正是。”狐狸察覺到江川上是開玩笑的，又把九條尾巴都收了回去，端正着姿態說道。

江川上垂眸看着她，讓人猜不出他的情緒，“你現在出現的倒是有點早了。”

不是有點，是太早了，現在安倍晴明才28歲，雖然不是歷史上那個大器晚成的安倍晴明，但也差不多，玉藻前仍然不該這個時候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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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需要晚上二十年出現，時間線才對。

玉藻前細聲細語道，“奴家還不是看到大人的英姿，迷的找不到回家的路呢。”

說著，她舔了舔嘴角，似乎在回味之前吃的那個人類的血肉味，赤色的眼睛紅光閃爍。

“既然找不到路，那就先留在我身邊，做個乖巧的寵物吧。”江川上說道，一腳把她踹下了床。

把床鋪再次整理好后，江川上安然躺下，似是提醒道，“寵物，可不允許爬床的哦。”

那燃起的蠟燭頃刻間熄滅。

“妾身知道了。”

玉藻前嚶嚀一聲，從冰冷的地上緩緩爬起，動作輕柔地化為一隻小巧玲瓏的狐狸。她通體雪白，宛如一個毛茸茸的糰子，令人不禁心生喜愛之情。

只可惜，此刻並沒有人留意到她的存在。

她小心翼翼地蜷縮着身體，靜靜地趴在江川上床邊，那顆赤色的眼珠子卻不停地轉動着，彷彿在思索着什麼。

哎呀，竟然忘記詢問那位大人的名字了！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次日清晨，當婢女匆匆趕來呼喚江川上起身洗漱時，突然間驚異地發現，在那張寬敞的床榻邊緣，居然蜷縮着一隻嬌小可愛的白狐。

它安靜地躺在那裏，宛如一個純凈無瑕的雪球，甚至連那雙赤色的狐狸眼睛，都似乎自帶了一抹精緻的眼線。

“殿下，這裏怎麼會有一隻小狐狸啊？”婢女驚訝地叫道，她的眼睛瞪得渾圓，充滿了好奇和疑惑。

江川上頭也不回的穿上鞋，便去洗漱了，“自己跑過來的。”

“這麼小的傢伙，它是怎麼跑到這裏來的？難道說……是被母狐狸叼到這裏來的不成？”

“殿下，您睡着的時候要是察覺不對勁，一定要搖鈴鐺，千萬要多加小心才是。皇宮之內居然出現了野獸，這件事非同小可，奴婢一定要告知那些守夜的侍衛們！”

婢女心中狐疑萬分，根本難以置信這隻小狐狸是自行跑到這裏的。她滿臉憂慮，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通知侍衛，讓他們加強戒備。

然而，一旁的江川上卻並未開口回應半句。

婢女又瞧了一眼那隻可愛的小狐狸，只見它正努力撐着脆弱無力的四肢，試圖站立起身，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竟然一個跟頭摔倒在地，四腳朝天。

等它艱難地翻轉過身體后，小腦袋稍稍抬起，仰頭望了一會兒，緊接着便開始東倒西歪、搖搖晃晃地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婢女目睹此景，整顆心都被這小傢伙給萌化了，簡直喜歡得不得了。

江川上搖頭，真是矛盾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