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記憶的走馬燈
與他們相比，兩個白袍人明顯要好得多。立即衝出房間打來一盆水，仔細地將李奧身上的臟污擦凈。在換好衣服后又拿來一套床單，準備將李奧挪開進行更換。
“我……我的胸口好疼，感覺什麼碎了……”
在身體被搬動時，虛弱的聲音從李奧的嘴裏吐出，卻讓老大等人為之一愣。好半晌老大才試探性地問：“剛剛……難道真的是小傻子在說話？”
“是他在說話，”高個白袍人說道，“我都說過了，能說出這種話來他就不是個傻子，你們還不信。”
老大等人頓時犯了糊塗。在他們的印象中，八年前這個木訥的小傢伙被送到尤阿斯城的鐵匠鋪后，身為鐵匠師傅的老大等人就發現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別說是一句話，就連最基本的詞都要他們教上十幾遍，甚至幾十遍才能真正記住。
“哎，清醒過來雖然是好事，但他現在這個樣子，以後可怎麼辦……”
“如果老師傅還在，一切就都好辦了，可惜他沒能……”
老大等人一邊說著，一邊準備退出房間把衣服換掉。他們不知道，李奧此時眼前已經是一片黑暗。緊接着，無數畫面與聲音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不斷湧現着，閃回著。
遍地狼藉的街道、閃亮卻令人恐懼的刀光、令人窒息的刺鼻霧氣、充滿絕望的慘叫聲——
這些陌生的畫面讓李奧頭疼欲裂，但仍有意識的他立即就想到，自己既然是穿過來的，難道這些是這個身體的記憶？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繼續思考，更加詭異的記憶碎片隨即接踵而至：
獰笑聲、連接天地的巨大銀色閃電、不明身份的黑色影子、猶如利刃刺入心窩般的哀痛——
這又是誰的記憶？為什麼如此憤怒，如此哀傷！
排山倒海般的負面情緒，讓李奧猶如看到一座巍峨的高山正向自己襲來。
“不、不要再來了！我要被壓扁了！救命——！”
滔天的恐懼感，讓李奧一邊叫喊，一邊不斷地晃動着身體與手腳。眾人見狀，連忙死死地將其按住。
雖然目不識物，但在慘叫的過程中，李奧都感到自己的意識在天旋地轉中不斷下墜，似乎永遠沒有盡頭，難道自己……又要死了嗎？
“停！”
冥冥中，不知是誰突然開口大喝了一聲。儘管只有一個字，但李奧意識中的下墜感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意識猶如從高處摔落的瓷器般瞬間碎裂，再次不省人事。
看到李奧宛若瘋癲的反應，眾人無不嘆息。
“他又昏死過去了，哎……”高個白袍人嘆道，“雖然是活過來了，但現在這個狀態也說不上好，很有可能是精神方面出了什麼問題，這種問題船上沒法處理。”
“艾達小姐，等救援船靠岸后，麻煩你去問問兩位長官，能不能將他送到醫學院治療？”
“醫學院的話自然沒有問題，”艾達略作沉吟后，說道，“但是距離過遠，如果不能仔細調養，以他虛弱的體質恐怕支撐不到目的地，所以還需兩位叔叔多多操心。”
“放心吧，這位少年雖然殘疾，但身體素質很好，不會有問……”
砰！
幾人正在商討李奧的安置事宜，樓上一間病房的門突然被重重地踹開。緊接着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后，從樓上走下來一對中年男女。男的膀大腰圓，滿臉的胡茬，女的濃妝艷抹，卻難掩歲月的痕迹。艾達與兩位白袍人倒還沒怎麼，只是皺了皺眉。但身為尤阿斯城鐵匠的老大等人一瞧，頓時嚇得渾身發顫，不住地向後退。
“吵什麼吵！攪了老子的清夢，找死嗎！”男人白了一眼眼前的白袍人，扯着嗓子吼道。又看了看一旁的老大等人，頓時一臉不屑，斥道：“一群賤民，誰讓你們上到這裏來的！”
“這什麼破船，怎麼啥樣的人都能上？”一旁的女人也在幫腔，“還有這臭烘烘的房間，這也配接待我們的城主？”
“尤阿斯城的城主，這艘船是維塔斯公國派出的救援船，所有難民都有上船的資格，請您保持安靜。”高個子白袍人勸道。
“喲，你要不說話我當是誰呢，”城主史登乜斜着看了一眼他，頗顯輕蔑地說道，“這不是維塔斯公爵夫人的兩個小面首史丹和史厥嘛，怎麼著，翅膀硬了，有伯爵夫人給你們撐腰，敢和我叫板了？”
“你說誰是面首！”
聽到這個充滿侮辱性的詞彙，矮個子白袍人頓時怒不可遏，舉拳就要衝上來拚命。但被高個子死死地拉住，始終無法近身。
看到兩人的樣子，史登冷笑一聲，說道：“怎麼，想打你們的親生父親嗎？兩個殺豬刀都拿不起的廢物，居然逃去維塔斯念什麼醫學。”
“父親大人，我們都長大了，想學什麼是我們自己的自由，用不着你來干涉。”高個子白袍人強壓心中的怒火。沉聲說道。
“自由？真是無聊的笑話。”史登哈哈一笑，臉上的不屑不減反增，“你們兄弟身為尤阿斯城主的兒子，居然跟我談自由！”
“父親，這片海洋是所有島嶼城邦共有的，不是尤阿斯的私有財產！”史丹怒道，“我們兩人學醫，就是為了擺脫你的控制！”
“小玫瑰，你聽，他們倆居然以為自己脫離了我的控制。”史登擁緊一旁的中年女人，哂笑道，“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不妨告訴你們倆，維塔斯城的公爵可一直都在給我轉達你們倆的情況，包括你們倆被公爵夫人看上的事情，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什……什麼？”矮個子史厥聞言，雙眼頓時瞪着溜圓，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親生父親。
“真是兩個不懂事的小崽子呢，城主大人，”被喚作“小玫瑰”的女人吃吃地笑着，“他們居然真以為維塔斯城的公爵是個好心人，要沒有您暗中的手段，他們倆甚至連到維塔斯城都不可能呢。”
“你……你這種人……”史丹和史厥氣的渾身發抖，天性善良，從小看不慣父親嗜好殺戮的他們，為了擺脫自己父親的控制可謂是絞盡腦汁。可如今史登的一番話，徹底打碎了他們數年來的幻想。兩人癱軟在地，再也沒有了反抗的勇氣。
“好好地學，學完了好好伺候公爵夫人，倒也是條出路，哈哈哈……唔唔……嘔——！”
看到兩人頹喪的樣子，史登放肆地大笑起來。這時，一件臟衣服蓋住了他的臉。緊接着刺鼻的腥臭味讓他忍不住嘔吐起來。一旁剛剛還盛氣凌人的“小玫瑰”見狀，頓時發出一聲尖叫，手忙腳亂地就想把臟衣服拿開。但似乎又怕沾上上面的黑色液體，遲遲不敢真正下手。
“真是醜陋啊，史登城主。”
聞言，史登不顧臟污，兩把將衣服扔到一邊。只見艾達已經將自己的毛皮馬甲脫下，一臉戲謔地看着自己。
“小丫頭，你活膩了嗎？”感受到艾達充滿不屑的眼神，史登怒道，剛剛他雖然看到了艾達，卻只顧着侮辱自己的兒子與鐵匠，完全沒想到對方居然敢直接偷襲自己。這對屠殺成性的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