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徹夜難眠
回到家中,三水琅早已感到困意襲來。
於是胡亂洗漱一番,他就上床躺下。
然而翻來覆去總是睡不着。
每每閉上眼睛,三水琅彷彿就回到了那陰暗的倉庫。
他沒有辦法,又起身將書桌枱燈打開,讓室內多了一些光亮。
但仍然沒有效果。
三水琅的眼皮分明十分沉重,身心俱疲,理性也告訴他應該休息了,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眠,無數的思緒不斷侵擾着他的心靈。
另一個世界的回憶,藍鸚鵡館的回憶,黑羽快斗和小泉紅子,宮野明美,往事總總,無數人和事不斷像走馬燈一般在眼前一晃而過。
他感覺自己好似在做一場夢。
夢裏的他,又是一生。
但他知道,這不是為了阻止他入眠,而是為了保護他,不讓他回憶起那個絕望的時刻。
他的周身又開始顫抖起來。他反覆確認被子確實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整個人蜷縮在被褥之中,卻感覺手腳無比的冰冷。
“只要保持不動,就能睡著了……”
三水琅想起了以前看過的科普,在心中默念,強行讓自己靜止下來。
可是他做不到,因為一旦靜止下來,他就能聽到自己慌亂的鼻息聲和心跳聲,感受到雙手的顫抖。
於是他又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試圖讓全身放鬆下來。
但身上的被褥又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讓他回憶起那種窒息的感覺。
他煩躁地蹬開被褥,但沒過多久,又感到冰冷襲來,只好又將被子蓋回身上,側身睡下。
許是輾轉太久,許是太久未眠,他終於感到一絲昏沉的睡意。
三水琅感激地追隨着黑暗中的睡意,想要就此睡去。
可他偏偏看見黑暗中投進了一圈光亮,下意識地要去看清。
可待他看清楚,卻見那是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槍口後面,是露出森森白牙的琴酒。
三水琅兀地驚坐起來,睜大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他四處張望,尋找那對準他的槍口。
但那圈光亮不是別的東西,正是他自己打開的枱燈。
三水琅終於有所心安,但仍心有餘悸。
他望着空蕩蕩的房間,久久難以平靜。
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湧上心頭,他慌忙摸索到床頭的鑰匙扣,緊緊攥住上面的櫻桃吊墜,拿到眼前,久久地凝望着。
那闊別已久的思念又湧上心頭,不止對藍鸚鵡館的,還有對另一個世界的。
他在另一個世界尚未寫完的論文,約好的聚會,終點的家人,數不盡的羈絆,數不盡的希冀,如今全部都好似一場與他無緣的夢。
“我為什麼要救宮野明美?”
他忽然回憶起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原本明明是有答案的,但現在全部都被什麼東西揉碎,不知丟到何處去了。
但他並不後悔救下宮野明美。
儘管這耗費了他五十多年的壽命,儘管這讓他親身經歷一次死亡,儘管這讓他成了如今的鬼樣子。
但他依然不後悔。
可是他感受不到絲毫的滿足和喜悅。
他的情感彷彿永遠停留在了那陰暗、冰冷的倉庫里。
“睡不着,那便不睡了……”
三水琅只好用阿Q精神來安慰自己。
他坐到書桌前,任由夜風襲來,靜坐良久,努力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
感受着房間裏的清冷,他忽然想起曾經寫過的一首詩。
於是他從抽屜里翻出紙和筆,提筆落下,寫下他記憶里的詩。
他寫的字並不好看,但現在更難看了。
因為他的右手止不住地顫抖。
興許是因為那無法治癒的傷痕,興許是因為黑暗裏的燈光。
於是三水琅用左手儘力握住右手,但卻毫無作用,他的左手也跟隨右手一起顫動起來。
無奈他只好將筆換至左手,歪七扭八地繼續寫下去。
寫至一半,他終於忍不住用雙手捂住面龐,伏在桌上。
如果有人站在他的背後看,一定會感到驚詫。
因為他的背影竟然看起來那麼蕭索、瘦小,與他的身材是那樣的不匹配。
可惜沒有人站在他的背後,也無人關心他無聲的嗚咽。
所以他只好繼續寫下去,下筆至深,彷彿要將自己的生命和氣力都全部刻進去一般。
最後,他望着難辨的詩句,又是一陣塗抹修改,直至他認為和他曾經的詩一模一樣。
——
三角形的窗戶投進光亮,窗梁的影子拉得很長。
天空灰濛濛的,山影融在夜色中。
我不知道那是未眠的燈火,還是守夜的路燈,還是夜車的遠光,抑或是我的房間太暗了。
我在床上輾轉難眠,在等待黎明的夜晚,我仍然活在昨天。
我需要一場夢,帶我前往明天。
——
寫盡此詩,三水琅仿若得到解脫,攜一身的清冷回到被褥之中。
又是漫長的輾轉反側。
終於,在天將蒙蒙亮起時,三水琅終於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