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二
春去秋來,蕭寶寶的個兒竄了一個大大的高度,小白的兒子已經破殼會陪着蕭寶寶一起曬太陽了。小小白是條小公蛇,膽兒特效,府里養的小黑犬嗷嗷叫兩聲就能被嚇得躲在蕭寶寶袖子裏死活不出來。
柴旭來給蕭寶寶送零食時看見李嘉獨自坐在長廊上發獃,攏着袖子慢悠悠地晃過去:“這又是誰惹王妃娘娘不高興了?”
李嘉惆悵地揪着小花瓣,不搭理他。旁邊的小丫鬟拿着帕子掩嘴,小聲道:“打王爺去北邊和契丹人談判后就一直這個樣子,吃不香睡不好的,一夜醒個兩三回,張嘴就問回來沒。”
哎呦,看起來蕭王爺進步不小,讓這丫頭知道想人了。看李嘉手裏的花快揪完了,柴旭抬手摘了朵秋海棠遞給她:“王妃娘娘可是想蕭王了?不要擔心,過不了多久他就回來了。”
見了花,李嘉終於肯施捨個正眼給他了,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嘟囔:“沒意思。”
柴旭仔細着聽她嘟囔,聽她道:“沒人欺負,沒意思。”
“……”
這李嘉打病了后性格變了不少,以前是冷冷清清一人,現在就是一欺軟怕硬的主。在沈家的時候,沈老太兇巴巴的她就表現的分外乖巧;來了王府,蕭和權就差沒把她給寵到上天去了,甭管是星星還是月亮,李嘉嘴還沒張眼神到了,那東西也就到她手裏了。
蕭和權這般服軟做小,李嘉那氣焰就和火遇着了風,蹭蹭蹭向上冒啊。但王府里呢,蕭寶寶年紀小人又鬼精的,平時把李嘉哄得眉開眼笑;其他人有不敢招惹這個蕭王殿下的心肝寶貝;只有蕭和權時時晃在她面前,伺候她好吃好喝還要受她的氣。
蕭名鼎有次來看着李嘉朝蕭和權撒氣,氣得直想揍她:“有你這麼狼心狗肺的么!不愧我哥喊你白眼狼,我哥把你疼到心坎里去了,你還糟蹋他!你怎麼狠下心的!”
李嘉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用比他更大的嗓門理直氣壯地吼回去:“他樂意的!”
蕭和權哎了聲,把李嘉拉過去,遞了杯:“小聲點,這麼吼當心傷了嗓子。”
李嘉那眼神別提有多得意了,差點沒氣死蕭名鼎,蕭名鼎被氣得賭咒發誓再也不要理這兩個人了。
蕭和權這一走啊,王府里再沒個人陪李嘉鬥嘴陪她玩了,李嘉除了每日和蕭寶寶塞着背詩文,其他時間就孤獨地長草。
柴旭一回頭把李嘉對蕭和權的思念洋洋洒洒地寫了一長封信寄了過去,中間誇張了不少,不過大體屬實。信還沒寄到塞北,燕國和契丹的談判談翻了,緊跟着兩國開戰,邊疆頓時淪入紛飛戰火之中,作為談判主力的蕭和權自然而然留守邊關,主持戰局。
縱是王府上下有心瞞着李嘉,但蕭和權久久不歸,李嘉終是按捺不住。她像個依賴親人的孩子,親人遠走,她自然惶惶不安。蕭名鼎雖然不待見李嘉,但考慮到她心智欠缺,擔心蕭和權不在王府里的人欺負了她,便時時來府上悄悄看一看。
這次來時便被李嘉給堵住了:“他呢!”
蕭名鼎謹記蕭和權的吩咐,裝瘋賣傻:“誰呀?”
李嘉鼓起眼瞪他,聲音高了不少:“人呢!!!!!”
蕭名鼎還是裝傻。
李嘉不依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拿着袖子使勁擦臉:“他是不是也嫌棄我傻,不要我了。”
她這一哭,蕭名鼎慌神了,他是不知道李嘉雷聲大雨點小的德性,但他知道萬一被蕭和權知道他惹得李嘉哭了,那他真是吃不了抖了。恰巧蕭寶寶過來給李嘉請安,一見這情景登時噠噠噠跑過來,嚷嚷着道:“蕭叔叔你居然把我娘欺負哭了!娘!娘!你別哭!等爹爹回來讓爹爹幫你報仇!”
蕭名鼎鼻子氣歪了,這小子和誰學的這麼壞!蕭寶寶這麼一嚷,蕭名鼎頭更大了,李嘉偷偷從指縫裏看他,哭聲又拔高了些,他終於認栽了:“得得得,我說!你相公!蕭王爺!他去前線打仗了!”
這回輪到蕭寶寶慌了,拉着李嘉衣袖仰起小臉:“娘,爹去打仗了,戰場好危險的。”
李嘉對打仗這個詞沒多少概念,聽蕭寶寶這麼講覺得理應是一件不好的事,不好的事是不是就意味着人一時半會回來了。她撇撇嘴,哭也不哭了,懨懨的和了朵曬癟了的花似的。
蕭名鼎瞅準時機撒腿就跑,留下李嘉和蕭寶寶娘兩大眼瞪小眼,李嘉這時候有點做娘的樣子了,抱着蕭寶寶似懂非懂道:“爹不在,我們也要好好吃飯吃藥。”
蕭寶寶乖乖地點頭,然後察覺不對,指出道:“娘,你說的不對。爹是我爹,不是你的爹。爹是你相公,還有寶寶吃飯不吃藥。”
李嘉悶悶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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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和權這仗一打就打得久了,戰火從燕國西北綿延到東北,時間拖得越久,汴梁中的氣氛就越不對勁。各種傳聞一條條飛滿城中“契丹鐵騎攻破青玉關”“蕭王死守商城”,種種都談不上是什麼好消息。
蕭王府內好像是另外一個天地,所有不好的消息都被人為隔絕在了那堵高牆之外。
蕭寶寶每日依舊讀書習字和小小白曬太陽,李嘉則老實很多,不是對着城牆發獃就是縮屋子裏。她縮屋子裏時不喜歡別人在旁邊,所以連侍女也不知道她在裏邊幹什麼。
這兩日燕國朝堂上也是愁雲慘淡,前線與契丹人廝殺得難捨難分,從皇帝到大臣臉上都不見個笑容。蕭名鼎感覺站在殿裏就和站在個墳堆里,快窒息而亡了。好不容易熬到下朝,才要松下臉,一道急報送了進來。
內侍拿着紙的手不停地顫抖,聲音比手還抖,一字字念道:“蕭王在下馬關遇襲,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區區四字,讓整個朝堂似變成了真正的墳堆。
沒了蕭和權的燕國就和沒了爪牙的老虎,契丹人瀕臨城下的那天還遠么?
蕭名鼎有一瞬是暴怒的,想一腳踹翻念信的人,他蕭哥怎麼可能會生死不明呢!!這一瞬過後他冷靜了下來,走出朝不知所措的燕帝跪下:“臣請命出戰。”
柴旭也出列道:“臣也請出戰。”
蕭和權可能戰死的消息傳遍了汴梁,終於也傳進了蕭王府中,只不過沒人敢說給李嘉聽。蕭寶寶抱着小小白蹲在樹下死命壓抑着哭聲,眼圈憋得通紅,像對小白說也像對自己說:“爹爹沒事的,爹爹沒事的。爹爹說男子漢一淚千金,寶寶不哭!”
“什麼沒事?”來找蕭寶寶的李嘉歪着頭看他,蹲下來輕輕抹去蕭寶寶臉上的淚水:“寶寶怎麼哭了?”
蕭寶寶擦擦眼淚,使勁對李嘉扯了個大大的笑容:“剛剛小小白咬了口寶寶,寶寶疼。”
李嘉當機立斷揪起小小白甩了出去:“寶寶不哭,娘揍它。”
小小白滾在地上委屈地扭着,小主人,人家明明沒有咬你嘛!
蕭寶寶喉嚨里滾出嗚咽一聲,他不能哭,不能讓娘也傷心。
李嘉牽着蕭寶寶往回走,突然她停下腳步看向牆外,喃喃道:“什麼時候回來呢?”
什麼時候回來呢?沒人能告訴李嘉,也沒人敢告訴李嘉。出征前蕭名鼎與柴旭一同來看了次李嘉,李嘉抱着蕭寶寶在讀書,書里的故事逗得她笑得前仰後合,聽蕭名鼎說他們要走了,歪着頭問道:“你們也去他那麼?”
蕭名鼎看着李嘉無憂無慮的臉龐,有那麼一剎替蕭和權不值。他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生死不知,而她依然一臉無知,怎令人惱怒。他有種衝動,想大聲地告訴李嘉:“你開心什麼!你笑什麼!那個全心全意對你好的人說不定已經不在人世了!”
柴旭見勢不對,以眼色示意蕭名鼎不要多說,轉而笑一笑,摸摸蕭寶寶的腦袋:“我們去找你爹爹,你可要好好照顧你娘親。”
“嗯!”蕭寶寶聲音啞啞的:“寶寶會的。”
蕭名鼎他們走後,李嘉抱着蕭寶寶不言不語,她似突然有點冷,將蕭寶寶往懷裏使勁攏了攏,翻過一頁書,仿若自言自語:“你爹爹會回來的。”
蕭寶寶抬起頭,只見着李嘉的側臉,那張臉龐的雙鬢雖是花白,瞳仁卻黑如珍珠,幽然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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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很快就到了,院子裏蕭和權與李嘉一同種下的小樹掉完了所有的葉子,在呼嘯的寒風裏簌簌發抖。
即便是入了冬,蕭寶寶依舊雷不大動地如往常般早起讀書,因着李嘉身子不好,他總是讀一個時辰的書才去給李嘉請安。今兒蕭寶寶的書讀得並不用心,因着昨晚用膳時他娘親吃着吃着冒了一句:“該回來了。”
誰要回來了,這個答案不言而喻。
在蕭寶寶坐立難安時,外頭傳來一陣喧囂聲,蕭寶寶想也未想將書和夫子的呼喊丟到腦後,邁着小步子風一般地衝出去。
前庭里早已立了個人,長衣單薄,華髮皚皚,她靜靜看着被人簇擁進來的蕭和權,忽然嘴一撇抽抽搭搭道:“蕭和權,我想你了。”
蕭和權怔了一下,話音微纏:“李嘉,你喊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