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會面
亮着燈光的院牆門口，正準備回到別墅的李善仁停在了原地。
五彩斑斕的世界逐漸陷入灰白之色，萬事萬物皆處於凝固狀態，甚至連飄蕩的樹葉都被定在了半空中。
李善仁維持着抬腳的動作，臉上神色如常。
在這個定格的世界，他同樣動彈不得，唯有意識依舊保持清醒。
眼眸深處，重心法環碎片明暗交替地閃爍着，在這個灰白的世界裏，也唯有它和寄宿在李善仁手背上的另一塊法環碎片維持着金色的光芒。
“好像，比上次提前了一點。”李善仁默默估算道。
這一次，那黑紫色的霧氣像是知道無法把他怎麼樣，因此沒有再出現。
不知過了多久，定格的世界再次流轉，周圍的景物高速轉換。
李善仁的身形不斷變動位置。
一秒前，他回到了剛才路過的集市......
一秒后，他正拔出名刀月隱，將面前驚慌失措的黃毛混混斬成兩截......
再下一秒，他把一枚銀幣拋給了水果攤老闆......
緊接着，他站在一個佈置溫馨的房間裏，溫和地看着愛麗絲像他展示房間中的一切......
最後的最後——
他回到了那個環境清幽的餐廳，準備把一杯苦茶倒入嘴裏。
身旁，銀灰色捲髮的小姑娘正努力地對付一碟糕點。
“啊......又回來了......”
李善仁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
......
“又回來了......”
“喂！小哥，你在發什麼呆啊！到底要不要買？”
望着眼前一臉兇相的水果攤老闆，從死亡中回歸的萊月昴忽地感到一陣反胃，抱着肚子，彎腰乾嘔出聲。
“嘔——！”
身體似乎還殘留着被破開腹部的劇痛感，難以言明的恐懼漸漸爬上萊月昴的雙眼。
“我......我......又死了一次......”
短短十二個小時內，接連兩次死亡，而且都是殘忍地被人破開肚子，慢慢流血而死，這樣的事情無疑給他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喂喂！你沒事吧小哥！怎麼一副要死的樣子？要不要喝點水？”
片刻后，被好心的水果老闆餵了點水后，萊月昴靠在偏僻的牆角坐下，垂着頭，雙手無力地抓着頭髮。
那個女人......太可怕了，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戰勝，哪怕再來一次也會被輕易殺死的樣子。
該怎麼辦？
要不要就這樣......算了？
反正時間又回溯了，他跟那個名叫“莎緹拉”的銀髮少女再次失去了因果牽連，按理來說，他根本沒義務去管那人的事情。
萊月昴打起了退堂鼓。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特別堅毅的人，若是這樣，他也不會輟學在家。
在牆邊枯坐了一小會，萊月昴默默抬頭。
忽然，一抹白色的倩影在他眼前路過，儘管對方戴着兜帽，但那帽檐下微微露出的銀色髮絲依舊讓萊月昴一眼認出了對方。
“是......是莎緹拉，對了，只要在她的東西被菲魯特偷走之前，提醒她保管好，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也不用再面對那個女人了！”
萊月昴猛然想到了這一點。
他急匆匆地起身，邁着有些發麻的雙腿，晃晃悠悠朝那銀髮少女追去。
“喂！等一等！”
前面那少女似乎沒有意識到是在喊她，腳步繼續向前，絲毫不停。
見對方眨眼間就要擠進人群里消失不見，萊月昴只能大聲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莎緹拉！等一下！”
聽到這聲稱呼，前方的少女終於停下了腳步。
不僅是她，附近的人也紛紛駐足，驚愕、不安、玩味、嗤笑......種種視線諸加於兩人身上，令人感到相當不自在。
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都看着我們？
萊月昴本能地察覺有些不妙。
這時，那銀髮少女回過頭，雪白的臉頰因羞憤而微微發紅，兜帽下的藍紫色眼眸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憤懣。
“不是吧，銀色的頭髮，好像有尖耳呢......”
“一模一樣的特徵，嘶......”
“那小哥可真大膽，大街上這樣稱呼別人。”
......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
聽着周圍人的議論聲，意識到自己似乎闖了大禍的萊月昴一陣頭皮發麻，對自身處境毫無了解的他只能硬着頭皮看向銀髮少女。
“那個......莎緹拉.......”
“不要用那個名字喊我！”銀髮少女壓抑着怒氣說道，“不管怎麼說，用嫉妒魔女的名字稱呼別人，實在太惡劣了，就算是我也無法接受！”
可是......可那明明是你告訴我的名字......
萊月昴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的那個下午。
兩人站在白色的階梯上，在陽光的鋪灑下，靠着護欄，在高處看着繁華的街景，互相交換了名字。
“在下萊月昴是也！你呢？”
“......我沒有姓氏，叫我莎緹拉就好了。”
時間回到當下。
“所以......你是誰？為什麼要用那個名字稱呼我？”
面對少女怒氣騰騰的發問，萊月昴的嘴唇有些發乾，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難道告訴她，這是上上次時間回溯之前，你告訴我的名字？
誰會相信？
有誰知道？
這一刻，因為此前的一個小小的，惡劣的玩笑，萊月昴猛地發現自己竟莫名地陷入了一個如此滑稽可笑的境地。
“請回答我！”銀髮少女質問。
忽然，一陣疾風颳起，吹起少女的白色長袍，露出下面的一個小布囊。
“嘿嘿，好機會！”
下一秒，金色短髮的盜賊少女輕笑一聲，靈巧地從一旁的窩棚上跳下，隨風而動，眨眼間從銀髮少女身旁穿梭而過，小手一伸，輕鬆摘下那布囊。
緊接着，她如同游魚般鑽進人群，小小的身影瞬間失去了蹤跡。
盜竊事件發生的速度極快，令在場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包括被萊月昴吸引了注意力的銀髮少女。
“啊！我的徽章！”
銀髮少女驚叫一聲，隨後用更加氣憤的目光看向萊月昴。
“故意吸引我的注意，然後讓同夥出手嗎？太可惡了！”
說罷，她跺了跺腳，緊緊地朝那盜賊少女逃走的方向追去。
萊月昴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
“名字......是假的，東西還是被菲魯特偷走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到啊......”
......
幽靜的餐廳里，李善仁一把抱起正在專註用餐的愛麗絲，隨手扔下幾枚銀幣后，順便把那疊沒吃完的糕點一起端起，緊接着帶着一臉茫然的小姑娘匆匆跑回了旅館。
“愛麗絲，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在房間裏等我，哪都不要去，我很快就回來！”
把糕點放在房間的餐桌上，隨手揉了揉愛麗絲的小腦瓜，在她驚異的目光里，李善仁又匆匆出門了。
時間緊迫，要找到那個或許是破局關鍵的少年，他只能爭分奪秒地回到此前調查到的水果攤和陰暗小巷，力求能在那裏找到對方。
若是破不了局，說不定就要一直留在這個不斷回溯的時間循環里了。
而且上一次回溯的時間點比第一次提前了一些，如果每次回溯都會提前，李善仁不敢想像最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看着擁擠的街道，李善仁果斷鑽進了一旁的小巷。
半分鐘后，他爬上了某戶人家的屋頂，動作嫻熟地在屋子與屋子之間跑酷穿梭，根據記憶方向，快速趕往集市。
這種攀爬跑酷能力自然是跟阿泰爾和艾吉奧學習的，在這方面，那兩個傢伙可是行家。
話說，也不知道艾吉奧有沒有開始調查本地刺客反抗會的事情，若是在調查關鍵處碰到了這種時間回溯事件，那小子恐怕會抓狂吧。
“誒誒！前面的，快躲開！”
屋頂飛躍間，忽然迎面跑來一個盜賊打扮的金髮少女，看上去十四五歲的樣子，跟阿米西婭差不多大。
她似乎正在被誰追着跑。
不想被撞個滿懷的李善仁微微側開身子，讓其如同一陣輕風般從自己身旁衝過。
下方人群里，一個戴着白色兜帽的銀髮少女正緊緊追着，她看着李善仁放跑了那盜賊少女，藍紫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些許失望，但什麼也沒說，一聲不吭地緊追而去。
李善仁並不打算多管閑事，若是時間回溯的問題不解決，今天中午以後發生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意義。
他隨意看了一眼，便繼續趕自己的路了。
......
強壯的手臂粗暴地抓住萊月昴的衣領，將他拖進旁邊的昏暗小巷裏。
“嘿嘿，終於抓到你了！”
萊月昴被狠狠地摜倒在地。
三個身材高矮不一，穿着破舊的混混帶着調侃的笑容堵住了出去的路，中間是一個留着黃色頭髮的混混青年，他左手邊站着一個笑容姦邪的侏儒，右手邊是一個高高的傻大個。
剛剛就是那傻大個把萊月昴從路上拽了進來，而附近的路人對此熟視無睹，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
“又是你們三個啊......”跌坐在地的萊月昴長嘆一口氣，“你們三個是從哪裏開始盯上我的，哪怕我換了一條路走，你們還是能找上門來。”
在前兩次里，他都被這三個人打劫過，第一次他被那銀髮少女救下，第二次他憑藉自己的力量，出其不意地把三人制服，隨後逃走。
“哼哼，很聰明嘛，我們之前有見過嗎？既然懂規矩的話，就快點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不然有你苦頭吃！”黃毛混混囂張道。
“快點哦，不要浪費時間，對我們彼此都好，嘿嘿嘿......”
矮個子侏儒把玩着一把小刀，奸笑道，帶着另一邊的傻大個也跟着傻笑起來。
“要我說，你們三個也該適可而止了。聽我一句勸，收手吧，這樣下去早晚會踢到鐵板的。”萊月昴聳聳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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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板？你嗎？哈哈哈......”
黃毛混混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捧腹大笑起來。
“像你這種沒有常識的傻瓜，我可是看準了才下手的，有誰會在光天化日下用嫉妒魔女的名字喊別人。”
“剛剛的事情......你們也看到了？”萊月昴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
“是啊？又怎樣？”侏儒把玩着刀子，嘲笑道，“難道你還有同夥會來救你嗎？那個小偷現在都自顧不暇了吧。”
“快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再跪下學兩聲狗叫，今天我們心情好，就直接放你走了！”黃毛混混湊上前說道。
“你們三個......”
萊月昴攥緊拳頭，毫無徵兆地一拳砸在黃毛混混的臉上，將其打倒在地。
“正巧我現在心情很不好啊！”
第二次碰到他們的時候，自己可是把這三個都打倒了，因此這一次也沒有怕他們的道理！
“居然敢對我們動手！不想活了你！”
矮侏儒又驚又氣。
“哇啊！！！”
那傻大個怒吼一聲，直接朝萊月昴沖了過去。
“集中精神......！”
萊月昴死死盯着傻大個的動作，算到距離，猛地踹出一腳，精準地踢在對方的襠部。
“哦哦——！”
遭受致命一擊的傻大個立即雙腿發軟，眼睛翻白，捂着下面軟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還剩下你了......”
萊月昴意味深長地看向那矮個子侏儒。
“你......你你......別過來！”
見同伴都被打倒，矮侏儒雙手握緊小刀，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哼！別再來煩我！”
萊月昴冷哼一聲，不打算再教訓這個跟幾歲小屁孩沒差別的傢伙，更別提對方已經被嚇破膽了。
說罷，他便直接從那矮侏儒身旁走過去，準備離開這個巷子。
然而——
“嗤......”
突然，萊月昴感到后腰一陣發麻，緊接着劇烈的疼痛感湧上全身。
他腳步一頓，顫抖地向後摸去，卻摸到了一片濕潤的血紅。
血......是血......
我的血......
他忽地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直直地向前倒在地上，腰后插着一把鋒利的小刀。
耳邊，模模糊糊地傳來那三個混混的聲音。
“喂！你怎麼直接用刀了？”
“是他自己找死！別管那麼多了，快找找他身上的東西，趕緊跑吧，一會衛兵過來了就麻煩了！”
“這裏......這裏有個袋子，裏面的東西不知道值不值錢。”
......
“嗬呃......”
血液迅速流失，意識逐漸模糊，體內的空氣隨着他越來越急促的呼吸慢慢被擠壓了出去。
無力、痛苦、難受......種種不適感宛如潮水般湧來，將他淹沒。
在意識徹底喪失之前，他隱隱聽到了有人從頭頂落下的聲音，以及那三個混混的慘叫聲。
“你......你是誰？！”
“別殺我！別殺我！東西都給你！”
“不要啊！！！”
......
光線昏暗的小巷子裏，李善仁提着染血的名刀月隱，看着腳步毫無聲息的少年，沉默不語。
來晚了。
就差這麼一分鐘......不！半分鐘！
身後，那三個混混再次被他斬殺，屍體隨意地堆在原地，鮮血橫流。
濃重的血腥味瀰漫在這條巷子裏。
外面路過的人看到這一幕，紛紛像見了鬼一樣迅速離開，生怕這裏的事情牽連到自己。
然而，他們急忙奔走的動作卻被定格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灰白的色調再次佔領了這個世界，猶如某種不可更改的法則。
世界再一次被靜止了。
紫黑色霧氣瀰漫而出，在李善仁眼前勾勒出一個看不出性別的人形。
“交易......交易......交易......”
那人形輕輕地蹲下身，用霧氣生成的雙手溫柔地撫摸着少年的後背。
“你說的交易難道是保護這個高中生？”
看着那臉上還帶有一絲稚嫩的臉龐，李善仁在心裏問道。
這一次，那由紫黑霧氣組成的人形彷彿聽到了他內心的話語，微微頓了頓首。
“只要他一死，時間就會回溯？”
那人形再次點了點頭，證實了李善仁的猜測。
“你這也太霸道了吧！為了這麼一個人，所有人都陪你一起玩？！陪你不斷地在這個輪迴里循環？”
李善仁忍不住罵道。
面對這番話，紫黑色人形不做任何反應，直接散去了形體，霧氣消退。
下一秒，時間再次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