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山流水》

萬事萬物，終有一別。

在編寫伯牙鍾子期的故事時，陸子期改變了知音二人在相識第二年便陰陽相隔的命運，在青盒世界延續了鍾子期的生命。

但在那個年代，人們的壽命本也不長，生離死別是他們終將面對的結局。即便到了今天，人類也仍然無法擺脫生死輪迴。

在短短的啟篇中，陸子期沒有讓二人始終相伴。鍾子期有家人的牽絆，仍然不願遠離故土，伯牙也並不強求，約定第二年中秋再次來到漢陽會知音。年復一年，高山流水漢江之約，琴師撫琴樵夫賞樂。

知音之交，本無需時刻相伴，二人惺惺相惜，並不在意一次又一次的分別。

也許待伯牙告老還鄉，會攜琴來這漢江之畔，在這得遇知音之地，享受有曲有友有山水的人生。

0號青盒是首次試用，需要構建一個簡單的世界、運作一條流暢的故事線，初步測試青盒的各項性能。伯牙鍾子期的故事從各方面來說都符合，確是合適之選。

而對於陸子期和九文華來說，《高山流水》主人物的君子之交、深厚情誼，也是現實中幾人知音之誼的象徵。還未蘇醒的顏博雅，仍然是他們團隊的核心，缺一不可。

琴師伯牙是0號青盒的主視角，在這一點上，陸子期和九文華不謀而合。既是為了博雅，也是希望青盒能自主運行形成新的故事線，看看沒有摔琴謝知音的伯牙未來創作出怎樣的佳作。

儘管無法真正復刻歷史上的伯牙本人，但系統會運用龐大的素材庫，儘可能貼近古代琴師人物形象，還原並打造出暫無明確詳盡記載的傳奇人物伯牙。

青盒的運行原則之一是僅有一個主視角，該人物身隕則人生軌跡結束。此後可以重啟，沿着已設定的部分走完，再開啟自由發展模式。根據故事複雜程度、人物在各個人生節點的不同選擇等不確定因素，再度開啟的同一個人生軌跡也會出現各種不同的走向。

若青盒能讓世人再聞伯牙鼓琴，幸得伯牙新曲，聽一聽鍾子期賞曲時的理解和感悟，儘管山水知音仍需面對無可避免的生離死別，可能也不會令人太過傷懷吧。

可能等博雅醒來，已然能夠進入青盒遍歷千山萬水。或許能在青盒世界繼續她的研究工作，或許青盒內經年累月青盒外不過須臾的設想能實現……對延生來說，這樣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延續生命。

輸入0號青盒的軌跡從伯牙鍾子期江邊初遇那一年開始。

歷史記載，春秋戰國時期晉國上大夫伯牙善鼓琴。《列子》中寫道：

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

自小熱愛音樂的伯牙，早年師從成連先生，得其在琴藝和精神力方面的點撥教導。達到技藝高超的程度實屬不易，而要提升境界，將心中情感自然流於指尖所奏琴聲之中，所需的藝術領悟力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成連先生將苦於無法提升突破的伯牙置於大自然之中，一個人身處孤寂清冷的島上，望海而嘆，山林飛鳥相伴，回歸心靈深處。伯牙在此中感悟藝術的真諦，心中油然而生的濃烈情感於指尖傾瀉而出。

美好的樂曲不僅是技藝的展現，能夠令人動容、感人肺腑的傳世之作，更是需要融入創作者由心而發的情緒。他的目之所及、心之所向、身之所往，他創作時的喜怒哀樂，他傾注其中的充沛情感。

真正讓人聽之暢懷、聞之落淚的樂曲所需要的這一切，伯牙領悟到了，突破了自己的局限，終是進入了這般境界。

伯牙琴藝高超，世人皆知，聽過他優美琴聲的人，大多都會心生敬意、贊聲不絕，但伯牙知道，沒有人真正聽懂他的琴聲，沒有人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他沉醉其中，卻無人分享。

這樣的苦悶持續了多年，伯牙尋尋覓覓一度沒有結果。直到那一年，伯牙奉晉王之命出使楚國修好求賢，公事之餘，伯牙乘坐官船沿江觀覽故國勝景。山水美景盡收眼底，伯牙琴興大發，面對漢江彈起琴曲。

曲未完，弦卻斷，知音之人終相見。

這段知音相遇是青盒中開啟伯牙人生軌跡的重頭戲。陸子期將史料記載以及自己理解的伯牙早年經歷補充到伯牙的記憶中，九文華在音樂方面勝他一籌，在琴師的人物塑造方面下了大功夫。

雖然預期能夠在自由發展階段收穫青盒伯牙創作的樂曲，但他們也清楚，正如伯牙早年學琴遇到的瓶頸，音樂需要心靈和情感的存在，青盒中的人物暫不具備這樣的發展可能。

青盒項目剛起步，Y計劃對意識的研究成果也並不能使青盒人物完善到富有人類情感的程度，尤其是對於《高山流水》這個人生軌跡來說，本身是編寫的歷史人物故事，沒有真實人生的記憶或夢境提取，僅僅是文字記載，加入個人理解所編成的虛擬劇本，陸子期和九文華不敢對其抱持太大期待。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0號青盒正式啟動的時候，在場的人都捏了一把汗，只有子車一信心滿滿。他一向都對自己經手的設備“精雕細琢”，確保自己編寫的程序代碼萬無一失才投入使用。因此他雙手環胸悠然自得，等待觀賞來自兩位青盒創始人的首個試運本。

陸號仿生人連接青盒，將運行中的《高山流水》以空中視角投在大屏上，眾人如同觀看電影情節一般。

琴師撫琴弦斷，樵夫揮斧劈斷樹枝，兩廂應和彷彿回聲巨響。

伯牙琴聲中的高山流水之意，鍾子期皆能感之嘆之。伯牙本無意在這荒野之間能有人欣賞他隨性而彈奏出的弦間山水，卻不想恰恰在這無意之中，山間奔來他苦尋不得的知音其人。

琴師不曾想真有世上之人能聽懂自己的琴聲，樵夫不曾想真有世上之人能將萬物之美感於心懷，流於指尖。

真好啊，遇到了彼此。

“接下來可以準備意識進入了，我去聯繫Y計劃那邊，明天你們跟我一起去他們基地詳談意識提取和轉移的方案。”向槐之激動起身，說完急匆匆走了。

陸子期回頭繼續看着屏幕中在船上相談甚歡的知音二人，真好啊。

關於人生體驗的青盒計劃，本質上是意識穿附故事中人，技術源自於顏博雅對意識提取的執念，0號故事開始於他們知音相逢的靈感。

而在現實世界，重見天日的兩人始終相信，當初冥冥之中走向了殊途同歸的道路，如今縱使千年過去，知音之人緣未消，山水相逢會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