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回地面

再次親眼見到天空的時候，向槐之腦海中浮現出走進避難所前，最後看到的那一眼晚霞，重疊着眼前這一片漆黑的夜空，似夢方醒。

向槐之仍然能記起當時的悵惘，對未知的忐忑讓他無心欣賞美麗的天空，轉頭望的那一眼，內心複雜。

其實此刻他的心情也並未比當時好上多少，但一切總要有個進程。這一步踏了出去，並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呼吸着室外的空氣，總感覺比避難所中舒暢許多。即便模擬系統能為室內空間帶來足以媲美自然界空氣循環的擬態環境，那也終究不是真實。

作為延生科技的負責人，向槐之此刻也不得不為這一切所折服。

真的重新出來了，恍如隔世。

通過鯨群撞擊模擬的地震，由人為操控防護系統進行，對島體撞擊力度的控制以及造成的損害程度都完美地符合預先方案。

雖然這是一次規模不大的地震模擬，但對於心島大多年輕居民來說，都是頭一遭遇上這樣的災害。以體感程度而言，震感明顯但算不上強烈，好在全域無傷亡情況出現，避難所堅固而安全。那麼似乎，正如預警所示，此次確實值得心島全員遷入避難所。

無論如何，這場持續數日的令人惴惴不安的避難行動，總算是要結束了。

這一次的海底地震危機基本解除，至於重回地面恢復正常生活的日子，人們可以開始倒數了。

傍晚時分鯨群抵達后，地震按照原定計劃開始，並在可控範圍內結束了持續性震感，地面監測顯示，受損情況較低，符合預估水平。

嚴陣以待的各部門知情人員紛紛鬆了一口氣，相關隊伍集中精神投入震后復原行動。

僑雅可沒有想到重見天日的這一刻，自己心中卻絲毫沒有輕鬆之意。

她一言不發，閉上眼深呼吸一口自然空氣，迅速動身趕回Y計劃基地。

除了需要重新對晶體性能進行全面研究評估，她已經提前通知基地成員，將應急操作室準備妥當，等待接應佼雲天和陸子期兩人。

青盒基地就在不遠處，孔聖谷得到Y計劃成員發來的確認信息后，很快與九文華兩人共同將安置陸子期身體的維生艙以及對應的意識提取等設備一起運送至Y計劃基地。

自始至終，青盒成員對於此次心島所面臨的難題知之甚少。

比起那些未知的待解之謎，九文華心中只希望能儘快找回陸子期的意識。現有設備始終無法連接上陸子期，已經耽擱太久，這讓他感到非常不安。

另一方面，管理局派往西海域的一行人也啟程離開避難所。大家將仍無醒轉之意的佼雲天帶離醫院，連同安置她的醫用監測維生艙一起護送回Y計劃基地。

向槐之通知延生各部門按照總府確認的行動方案執行任務，隨後即刻動身，在醫院負責轉運佼雲天維生艙的運輸機準備就緒后，他使用仿生翅膀順利趕上，隨同護送她返回心島中央。

陸子期與佼雲天兩人能否恢復意識，重擔壓在Y計劃的意識研究團隊身上，更壓在早已背負沉重壓力的僑雅可心中。

目前兩人已經失去意識多日，無法確定是什麼原因引起，又該用什麼方式讓他們恢復正常。

僑雅可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其中毫無頭緒的事情也不少，在這種情況下，向槐之其實有些擔心她本人的狀況。

“雅可，我們很快就會抵達Y計劃基地，任何問題我們都能共同解決。”他使用晶體晶片給僑雅可留了言。

現在一些知情人士都在減少使用晶體晶片，但向槐之不僅身為延生負責人，更是與一代代延生研究人員風雨同舟的夥伴。無論遇到任何難題，他都會與這些同事更是朋友並肩同行。

他始終相信這項產品的已有性能及開發潛力，也相信研發這項產品的僑雅可，認可Y計劃這個王牌研究項目多年來的研究成果。

向槐之無法要求所有人保持對晶體晶片的信任，但他自身是不會放棄，也不會要求Y計劃放棄繼續探索意識領域的無限可能。

他只是有些擔心，這一次僑雅可的表現，像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泄氣樣。

與她溝通的時候，仍然是那樣溫柔堅定的語氣，從容安排各項工作。但自從“晶體污染”的說法出現后，她始終給向槐之一種無力感，一種從心而發的無力感。

他擔心她鎮定的樣子，只是因為她認為自己不能倒下，僅此而已。

“晶體污染”這個刺耳的名詞，對於長久追尋意識這一神秘領域解答的僑雅可來說，對於一位曾為晶體研發耗費無數時光與心血的研究人員來說，可能是怎樣的概念？

摧毀人心的衝擊？壓垮信仰的打擊？

僑雅可幾十年的人生之中，她幸運地在延生Y計劃找到了科學理想，幸運地在這裏研製出了大家試圖尋覓的意識載體，幸運地遇到了賞識提拔她的忘年之交資聖茵，幸運地將研究成果融入了大眾日常生活……

其實在很多人眼裏，僑雅可這個名字意味着一位改變時代的人物。

因為她，人們收穫了涉及意識領域的晶體產品，學會使用晶體晶片便捷溝通，自由控制人工智能，在生活與工作中都能打破許多技術限制。

因為她，人們知道了Y計劃，創始人顏博雅的名字，也不再局限於僅僅被內部人員銘記，很多普通人也同樣期待着，某一天喚醒她的奇迹會出現。

因為她，更多人了解到，意識與肉體真的可以分離，人類的生存狀態出現新的可能。

僑雅可在延生度過的歲月算得上艱難而有意義，晶體項目的成功，更是讓她的工作生涯充實又有光芒。

儘管一直以來，外界賦予她諸多光環，向槐之卻看得分明，僑雅可對於這一切並沒有多少在意。

他聽過太多把她捧得很高的話語，但他所見到的，延生成員所見到的，各界人士所見到的，仍然是那個溫溫和和的僑雅可。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絲傲氣。

這些所謂光環對她似乎沒有影響，那麼失去這些光環，真的可以無關緊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