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只是玩笑
簡單的寒暄，看起來雙方都很客氣。
陳芹拍了拍陳朗的手，笑道：“郎朗，你和小優都是年輕人，就別和我們這些老年人待一塊兒了，快帶小優去玩吧。”
陳朗不做他想，拉着林優的手和幾位長輩告別。
他們不知道，他們前腳一走，剛才還相談甚歡的幾個人，態度很快就發生了變化。
他們的話題從兩個孩子身上快速轉移。
這些話題，林父和蘇女士半句都插不上嘴，於是兩個人只能尷尬的在一旁當個聽眾。
如果只是當聽眾也就算了，可他們有意無意的，都會談起某某家裏不成器的兒子，在外面養了幾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兒，最後用了些錢才把人打發了。
又說遇上一些胃口大的，光給錢還不行，還得背地裏用些手段才能處理乾淨。
說完這些，陳芹又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回頭對林優父母笑。
“親家，你們別多心，我們可不是說的小優。”
多不多心的，蘇女士和林父也不是傻子，到這裏，兩個年過半百的人，已經隱約感覺到了陳朗父母的態度。
他們其實已經在琢磨，等回去之後，要該怎麼和林優說這個問題了。
只是，顯然這些人並不甘於旁敲側擊。
正當幾人聊天的時候，旁邊一個屋子裏竄出一個少年，少年懷裏抱着一個包，撒丫子就往前跑。
後面有管家模樣的人邊跑邊叫，“偷東西！這小子偷東西！快抓住他！”
警察抓壞人，即便換了崗位，這些東西也刻在了林父的骨子裏。
林父當時根本沒來得及多想，立刻追着那個少年跑去。
少年跑得快，在花園裏繞圈子，邊跑邊對林父挑釁。
林父畢竟已經退居二線了，身體素質哪裏比得上少年人，兩圈下來，便累得氣喘吁吁。
他腳步漸漸放緩，這才注意到宴會上所有人都在笑，他們的笑聲里，是充滿惡意的嘲弄。
蘇女士被陳芹拉住了胳膊，眼睛通紅，眼淚早已經落了下來。
沉浸在抓壞人過程中的林父不知道，蘇女士卻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少年故意引着林父跑，又故意繞圈子讓他像個笑話。
而周圍所有人都把他們之間的這場追逐當成鬧劇在看。
“咦，不是說是警察嗎？怎麼跑得這麼慢。”
“啊，那是陳朗女朋友的父親，一個月工資還不夠我吃塊點心的小警察。”
“都這個年紀了，還是個小警察，也不升職的嗎？”
“哎，他跑起來的樣子好好笑，喘氣的時候跟個蛤蟆……”
“這些窮人逗起來就是好玩，為了一丁點兒東西，你看他跑得跟什麼似的。”
“對我們來說就是點兒無關緊要的財物，對他們來說，可是價值很高的東西，當然要追回來了。”
七嘴八舌的議論，沒有絲毫的掩飾，將對林父的鄙夷赤裸裸的展示了完全。
少年人這才慢悠悠的晃蕩着背包的帶子，笑道：“大叔，這是我自己的包，你追我做什麼？”
他又看向陳芹的方向，“表嬸，我就開個玩笑，這是我自己的包，我沒有犯法吧？”
陳芹臉上帶着笑，裝腔作勢數落了兩句，“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調皮，以後可不能開這種玩笑了。”
“知道了。”少年人大搖大擺的從林父面前經過，還故意回頭沖他說：
“叔叔，抱歉啦，您追這個包這麼久，要不，我把這包送給你吧，這包限量版，上百萬呢，你追賊一輩子，都掙不到這麼多錢吧？”
“對了，我還可以送你女兒一個包，畢竟要想跟我表哥在一起，還是得裝裝場面嘛。”
“唉，你活了大半輩子都給你女兒買不了一個像樣的包，也夠可憐的。”
林父一輩子堅守崗位，做的都是無愧於心的事，雖沒有干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可也從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這麼多年，他都沒有被人這麼侮辱過。
他所堅信的價值觀，在這些人眼裏成了最廉價的笑話。
那種來自於信仰的衝擊，對於林父來說太大了。
這些人，讓他成了一個失敗者，也讓他成為了一個無法替自己女兒撐腰，無法替自己女兒買一個像樣的包包的，沒用的父親！
蘇女士眼睜睜看着林父的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
她猛地掙脫開陳芹，快步衝到林父的面前，“孩子他爸，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別急，我們馬上就去醫院……”
林優當時正在陳朗房間裏，陳朗拿着相冊給她看他小時候的照片。
聽見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兩個人才走到陽台上，看見了樓下花園裏的情景。
林優是看着林父倒在蘇女士懷裏的。
他倒下的時候，正對着林優的方向。
林優看見他的嘴唇不停的顫動，看見他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她的方向。
那雙眼睛裏充斥着的，是對女兒的疼愛，和對這個不公平的世界的不甘心。
林父到底沒能被送到醫院，半路上就帶着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
林優記得，那天夜裏，她跪在醫院停屍間的門外，扒着門框，整個人哭得歇斯底里。
陳朗和他的父母也在周圍，他們不斷的向她解釋。
他們說，是他們親戚家的孩子一個惡作劇，鬧得過分了，是他們的不對。
他們說，他們不知道林父心臟不好，沒想到一個玩笑會造成這麼大的事故。
他們願意最大限度的做出賠償。
賠償？
用什麼賠償？
用錢嗎？
在他們這些人眼裏，好像只要給夠了賠償，給夠了利益交換，他們就做得仁至義盡了。
那一刻，林優清晰的認識到。
她和他們這些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她也知道，從那一刻開始，她和陳朗註定是不能在一起了。
讓林優更加崩潰的是，不知道哪個好事者，將林父在花園裏追那個少年的視頻拍了下來，還發給了林優。
林優在停屍間門口，打開了那個視頻。
她看着視頻里的林父，不斷的喘着粗氣，不斷的追着那個少年，不斷的被周圍那些看熱鬧的有錢人當笑話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