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畫卷

192畫卷

`p`jjwxc`p``p`jjwxc`p`元興二十二年,乾清宮。

太孫在皇上的龍床上午睡醒來,迷迷糊糊的由着嬤嬤宮女們穿好衣服,抱着下床才清醒過來,兩小短腿一蹬,就從嬤嬤的懷裏下來,自顧自的走出內殿,向前殿議政處去。前殿裏大總管謝闊知道太孫過來,早一步在門口等着,把太孫牽進殿後的書房。

小小的太孫懵懵懂懂的時候,祖父就一遍遍的抱着他教着,祖父是皇上,每天要辦很多國家大事,要是祖父在辦國家大事,小孩子要明理,不能吵鬧着找祖父。所以,太孫乖乖的讓謝闊牽進書房。

太孫現在只有七歲,還是敦實的身形,未完全脫去嬰兒肥,穿了一件大紅色綉蝙蝠團花的小袍子,梳着兩個可愛的小揪揪,或許是來自祖輩父輩的兩代遺傳,稚嫩的面龐精緻如畫,嬌憨的小模樣倒是有些雌雄難辯,因為身高只有三尺多,太孫微微仰着下巴道:“大總管,祖父什麼時候才能和前殿的大臣說完話?”

謝闊把腰又彎下三分,恭敬的道:“皇上未時二刻宣進了六部五位大人,現在是未時三刻,議事剛剛開始,奴婢不好冒斷。”太孫再怎麼年幼都是國之儲君,應對之間侍奉皇上快四十年的老人也不敢輕忽,如實細緻的稟告。

太孫五歲時已經有分辨時辰的概念,六歲已經知道朝中大臣的結構,同時宣了六部五位大人議事,議的事情就不是一時半刻能議出結果的。太孫烏黑的眼睛轉了轉,坐到皇上的書桌旁邊,專門給自己打造的和皇上的椅子一樣一樣的小小青花龍戲珠圈椅上,在書桌上找出昨天的描紅本,似模似樣的放在書桌的正中間道:“大總管去前殿服侍祖父吧,留下王喜給孤磨墨。”

謝闊應諾,帶着一叢人退下。王喜是隨侍太孫的小內侍,為人木訥,卷了袖子就要去挪桌角上的硯台。太孫卻沒那麼老實,把描紅本往王喜處一摔,就跳下椅子,走到旁邊的梨花木百寶嵌番人進寶圖頂櫃前,眼睛亮閃閃的看着從左邊數第三格往下第四格的抽屜,然後估計了自己的身高加上手臂的長度,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聳拉下小腦袋,把雙手負在小身板后,倒退着走了五步,命令道:“王喜,把左邊數第三格往下第四格抽屜的東西取出來。”

王喜十四歲,身高不成問題,可是瞥了那個抽屜一眼,額頭就冒出細汗道:“殿下,謝爺爺一再告誡奴婢們,這個頂櫃裏的抽屜是皇上整理的,奴婢沒那個膽子妄動。”

太孫小小的失望了下,又覺得祖父好厲害,說的話誰也不敢不聽,道:“那好吧,你不取,孤親自取。”

太孫能走穩路后,除了黏着祖父,少主動要人抱着了,不過,現在太孫看着王喜挑挑眉,意思明顯。

王喜蹉跎了一下,最後認命般的,腿肚子打着哆嗦的把太孫穩穩的抱起來,走到頂櫃前。

太孫搓了搓小胖手,拉開了抽屜,看見裏面是兩層一排五個豎放着的明黃色鳳尾紋長條錦盒。太孫心大的很,抽出一個錦盒放在自己的臂彎間,又去拉第一個,想一次抱兩盒出來。可是那錦盒質地堅厚,每個有□□斤重,七歲的孩子一下子抱不動兩盒。太孫眼神暗了暗,看了王喜一眼,不動神色的推回一個,只抱住一個盒子拖出抽屜,知道這些東西是祖父珍愛之物,小心翼翼的圈抱着示意王喜放自己下來,太孫輕放到自己的書桌上。主僕二人也不嫌麻煩,這樣抱起放下的,太孫把所有的長條盒子都取了出來。

太孫站在圈椅上,好奇的看着盒子,正想打開其中一個,卻聽見王喜跪地的聲音,抬頭一看,皇上不知何時站在殿門口。太孫笑着露出兩個酒窩,爬下圈椅,跑到皇上腳邊,抱着皇上的一條大腿,仰頭給出一個燦爛的笑臉甜甜道:“祖父,你回來了。”只是眼神躲閃着,剛要做壞事,就被祖父抓住了。

皇上憐愛的摸摸太孫的頭上的小揪揪,把他抱起來,眼神卻飄向那些錦盒。

“祖父……”太孫拉着皇上的衣襟委屈的叫喚。

皇上收回目光,貼着太孫的臉,悠悠道:“歆兒長大了。”太孫名諱:趙翊歆

六七歲的小男孩最喜歡被人誇‘長大了’,太孫聞言得意的笑了起來。

皇上邊抱着太孫往裏走,邊吩咐謝闊把畫架搬出來。謝闊領着兩個小內侍,舉手輕盈又動作迅捷的抬出十座黑漆龍首畫架,一溜整齊的排在一起,之後不用皇上再說話,謝闊深悟聖意,把所有人,包括一直跪着的王喜也帶了出去。

十個錦盒,外表一般無二,可是一摸上手,皇上就能分辨出來。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幅畫卷,皇上取了出來,走到右手第一個畫架前,把它掛上,手托着往下展開。一個十三四歲,身着大紅色右衽薄綢衫子,外罩了件深紅色綉瑞獸的束腰比甲,男女莫辯的美人,乖張着側着半張臉,手臂上架着一隻開屏的藍孔雀。第二幅,應該是同一個人,可以確定她是一個女子,仗鞭執棍,神色迷茫獨立街頭。第三幅,她改了之前的頹喪,坐在館子裏拿着大碗像男人一樣豪爽的喝酒。第四幅,在一間簡陋的房屋裏,她倨傲的盤坐在炕頭上,眉宇間充滿了女人的韻味。第五幅,她和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坐在馬背上,一隻手圈護着馬背上憨態無邪的孩子,一隻手揮舞着馬鞭驅趕羊群。第六幅,她跨坐在馬背上,給一根棍子安裝槍頭,神色純凈而沉靜。第七幅,風沙飛舞,旌旗漫天,她在萬人中央,雙手擂鼓,傲視前方,肅殺千里。第八幅,她終於有了美麗女人該有的裝扮,及膝單衫配着遮足的裙子,站在四四方方的院落中,抬頭仰望着蔚藍色的天空。第九幅,她在一個鋪子裏挑板和瓷壇,神情悲涼卻透着寧靜,她進的,是一家棺材鋪。第十幅,鳳凰涅盤,她安詳的躺在火海來,觸手可及的姣好容顏,那麼的遙不可及。

皇上一幅幅的展開了畫,這些二三十年的記憶,如一張網一樣,越勒越緊,刻到了骨髓里。太孫仰頭看着祖父,為什麼祖父明明那麼平靜,卻有一絲絲悲哀瀰漫開來。小小年紀的太孫,想不明白,卻本能的開始感懷,多少為了祖父,多少為了畫裏的女子,緊緊的拽着祖父的衣擺,依戀着祖父走過每一個畫架。

皇上牽着太孫軟乎乎的手,邊走邊問:“歆兒,祖父說頂櫃裏東西誰都不能碰,你為什麼今天要來打開那個抽屜?”

太孫紅潤的小嘴嘟了嘟,抓緊了皇上的手就是不說話。太孫的記憶從五歲開始,五歲以來,太孫好幾次看見祖父望着頂櫃裏中央的抽屜發獃,甚至有一次,太孫似乎看見了祖父幽深的眼眶裏,蓄滿了淚水。

皇上停下來,垂頭看着難得沉默的太孫,抱起他退後坐在青花龍戲珠寶座上,把太孫置於倆膝蓋上,指着第五幅圖畫對太孫道:“畫裏面的女人埋葬了祖父一生的情愛,所以,她是你的祖母,而你祖母懷裏的男孩子,是你的父親。”

太孫扭頭疑惑的道:“孫兒的祖母不是坤寧宮的娘娘嗎?娘娘不是畫裏的女人。孫兒也有父親,孫兒的父親掛在奉先殿裏。”

皇上一直以‘生於深宮之子,長於婦人之手,難為人中之龍’為由,把太孫圈在以乾清宮為界的前朝,和內宮隔開。內宮裏,太后的慈寧宮,皇上差不多一旬一次的帶太孫過去請安。至於其他人,皇上從太孫駐進乾清宮起,就剝奪了後宮嬪妃包括皇后在內進出乾清宮的資格,坤寧宮的皇後娘娘,一年也見不了太孫幾面。可是,就算皇上刻意要把太孫與那些人隔開,總有人會提醒太孫那些人的存在,也是,名義上那份聯繫就是皇上左防右防,也隔絕不掉。

皇上深情的看着前面畫卷,嘴裏卻吐着薄涼的話語:“坤寧宮的娘娘只是皇后,只是大梁朝的皇后,像書房的擺件一樣,是朝廷不可或缺的一個擺件。掛在奉先殿的畫像,是你的伯父,比你的父親大一歲,他是朕的太子,可是朕的兒子不止他一個。”

太孫皺着包子臉,一臉的疑惑不解,咬着小手指問道:“我的祖母不是娘娘嗎,和祖父住在一起?我的父親,不是該掛在奉先殿裏,和老祖宗們掛在一起。”

皇上拿開太孫的手指,用手帕拭掉口水,捏着太孫鼓鼓的臉蛋道:“祖父有過很多女人,不止別人能看到的那些女人,所以自然會有別的兒子,他不像你大伯一樣,不像和你一樣,願意陪着父親住在宮廷里。”

太孫隱隱帶着歡喜,自己的祖母,不是坤寧宮裏,那個塗滿厚厚脂粉的女人,自己的父親,不是奉先殿裏,一張陌生的畫像,可是,太孫還是不懂,依偎在皇上的懷中,抱着皇上的脖子親了濕漉漉的一口道:“祖父最好了,為什麼他們不來陪着祖父住在宮裏,為什麼他們不陪着我住在宮裏。”最後幾個字帶着落寞,說得委屈不已。

“現在祖父給你說說這些畫裏的故事。”皇上盈盈的眼眸裏帶着最為複雜的情緒,如情竇初開的少年般青澀,又如滄海桑田的老人般晦暗:“畫裏的女子,讓我既是高興,又是痛苦。高興的是,茫茫人海里,我遇見了她,可是一想到我僅僅是遇見,從來不曾得到過她,永遠的失去了她,又是痛苦不已。她是你的祖母,是我兒子的母親,是我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也是我……一輩子傷害最深的女人……”

帝王的眼淚,無聲無息的滑下,掉落在太孫稚嫩的臉上。太孫摸摸自己臉上的淚水,隨着紅了眼睛,不知所起的怔怔道:“祖父,你為什麼哭了?”

那些記憶已經融入到骨髓里,成為身體的一部分,成為一種習慣,皇上緊緊的抱着孫子,傻傻笑着平靜道:“祖父不是哭了,只是流下了眼淚。祖父想,若天地真有神明主宰輪迴,下一世,還能不能遇見,要是再遇見了,我該怎麼辦?下一世,我該怎樣追求,才能得到她的情誼?若然一生一世念,下一世就是重逢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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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勛貴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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