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夢一場
林翰林到底是文弱書生,在老妻的爆發中敗下陣來,氣惱地罵了句“不可理喻”,隨即憤然甩袖而去。
林夫人急忙叫人進來把林舒言扶回了房,又叫人去請大夫。
林舒言新傷添舊傷,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林夫人看著兒子這樣子,忍不住痛哭起來。
“你要真不喜歡那魏家女兒,想要退親,好好跟我和你爹說不行嗎?你爹性子再倔,只要好好說他也是會聽的,你怎麼就自己跑去退親呢?”
這事兒一出,兩家都丟臉,可魏家家世高,想要再找一門親事不難,反而是林舒言,壞了名聲,想要再娶高門妻子,就不容易了。
林家說是書香門第之家,可林父高不成低不就,徒有清貴之名,可實際上既沒權也沒勢,家裏也不是多富貴。
林舒言少年成名,早早就科舉中第授了官職,這才入了那些高門世家之眼。
這麼一鬧,以後哪還有高門之女敢下嫁?
林夫人既傷心,又發愁,抹着淚繼續說道。
“娘知道你放不下姜家侄女,可她如今已經是靖王的妾室了,就算再難你也得放下啊!靖王那樣的人,若是被他知道你惦記着他的人,我們全家都要遭殃。”
林舒言動了動嘴皮,似乎是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林夫人哭了一場也累了,在丫鬟婆子的攙扶下起身離去。
很快,屋內就只剩下林舒言一人。
他抬頭看着帳頂,怔怔出神。
腦海里,卻不斷浮現出前些時日做的夢。
他夢見姜家出事後,他說服父母接了姜挽月進府,但因時間倉促,只能讓她以妾室的身份留在林家。
後來家中給他說了親事,他拒絕不得,娶了魏氏。魏氏刁蠻善妒,看姜挽月不順眼,屢屢針對她。她是正室,要管教妾室,別人也阻攔不得。
看着姜挽月在魏氏手底下吃了不少苦頭,林舒言只得冷落了她,以消魏氏的妒意。
他本以為這樣可以兩全,卻實在太過天真。
姜家被滅門,林舒言早就知道了,擔心姜挽月會接受不了,就一直瞞着她。
新帝登基,齊王黨羽遭清算,魏家躲過了一劫,林家卻沒那麼好的運氣。
林父遭貶,林舒言上下打點,東奔西走,有數日沒有回府。
好不容易處理完外頭的事,回到府中,卻看到了姜挽月冰冷的屍體。
魏氏假惺惺地來勸,說是姜挽月知道了姜家被滅門的事,一時心緒激動,突然發病而亡。
林舒言後悔莫迭,痛哭不已。
他知道魏氏在說謊,可彼時魏氏的姐姐入了宮,被封宸妃,魏家風頭極盛,他奈何不了魏氏,只得忍下。
安葬好姜挽月後,林舒言藉著魏家的勢一步步往上爬,在朝堂上佔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在宸妃與皇后之爭中,他支持皇后太子,和魏家關係破裂。
最終,太子登基,宸妃與皇子身死,魏家也被牽連,全族近滅。
魏氏受不了打擊,自縊而亡。
那時,林舒言想,我為挽兒報了仇了。
可他心中卻感覺不到一丁點的喜悅。
太子懦弱,並不是個合格的君主。之後的朝堂污濁混亂,爭鬥不斷,林舒言受不了早早辭了官,去墳塋陪着姜挽月老死。
夢中的一幕幕,是那樣的真實。
以至於當林舒言醒來時,一時間都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在夢中,渾渾噩噩數日。
直到那一日去齊王的溫泉別院,他再次見到了姜挽月,才驚覺。
夢中的悔恨,終於有機會去改變。
從溫泉莊子上回來,林舒言病了好些天,最終做了一個決定,主動投效靖王。
夢中靖王在那樣不利的情況下,都能擊敗齊王榮登大位,現實中,想必也是如此。
若是能儘早救姜家回京,或許就能改變姜家被滅門的慘狀。
姜挽月也不會那麼早就香消玉殞。
林舒言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或許是因為無法接受現實中姜挽月拒絕了他,所以才會幻想她成了自己的女人。
可若真如夢中那般,他也好,姜挽月也好,魏氏也好,都逃不出一個悲慘的結局。
在夢中,他不知多少次想過一切若從未發生過該多好。
夢醒后,夢中的種種,的確從未發生。
他想,或許這就是老天爺給他的警示,讓他不要再沉溺於過往,不要再懦弱渾噩下去。
於是,林舒言下定了決心,去魏家退了親。
這之後又會如何呢?
他不確定。
現在的他,僅剩的念頭,是再見姜挽月一面,向她道歉。
林舒言就這麼靜靜躺着,什麼時候睡著了都不知道。
半夜他發起了高燒,陷入了昏迷,嘴裏囈語不斷。
林夫人親自照顧,聽著兒子時不時地叫着姜挽月的名字,心酸不已。
這是造的什麼孽!
這一切,在王府里的姜挽月,自然不會知道。
她叮囑了曹大媳婦幾句后,賞了些東西,就讓綉春把人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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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林家和魏家退不退親,都跟她沒多大關係。
靖王佔據大勢,一個小小的林家,還不至於影響到大局。
反倒是魏家,更讓她在意。
以前世靖王對魏賦雪寵愛的程度,一旦靖王登基,魏家的地位必然會跟着水漲船高。
別人或許會忌憚,但在姜挽月看來,這卻是個極好的機會。
魏家勢起,盧家肯定不能容忍,到時候鷸蚌相爭,就是她姜家得利的時候了。
距離皇帝駕崩還有兩年多,時間可不等人,得早些籌謀準備才行。
而外頭的這些事,單靠她一個人很難做到。
如今姜挽月只能耐心等待,等着家人回京。
就這樣,在百般思緒中,除夕夜過去,迎來了大年初一。
這一日一大早天還沒亮,靖王就帶着王妃進宮了。
大年初一,皇帝會率領宗室、百官祭拜天地和祖廟,接着是百官朝拜,還有藩屬國朝拜,再然後是宮宴,總之,要忙上一整天。
過年的時候,反倒是姜挽月她們這些妾室最輕鬆。
不用走親訪友,不用祭祖,也不用準備節禮、宴請親朋。
這樣的熱鬧,要持續到正月初七。
初八,年假結束,開年的第一次大朝會上,皇帝下了特赦的聖旨。
特赦的名單中,赫然就有姜家!
消息傳回,姜挽月激動不已。
終於能見到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