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嫻寧出嫁
嫻寧從未想過,自己出嫁的場景竟然是這樣的。
晨霧還未散盡,這座偏僻的老太太陪嫁宅子便透着一股孤寂的氣息。嫻寧坐在妝枱前,望着鏡中略顯蒼白的自己,心中五味雜陳。
沒有紅燭搖曳的喜慶,沒有姐妹歡聲笑語的陪伴,只有那昏黃的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身邊丫鬟除了採薇,並無他人了。
父親母親三日前已經被逐出了姜家宗族。若不是她已經是定下親事的人,又是配給了三皇子,雖然是個侍妾,可也是伺候皇室的人了。
族中長輩雖然不賣她面子,但也看在三皇子的份上,勸了祖母,叫她從祖母的陪嫁宅子裏出嫁。
沒有母親為她上下打點,老太太只推說要回去養病,便帶着婉初一同走了。
到了臨出嫁的日子了,這座宅子裏還沒有佈置好。
她想起婉初出嫁時的盛景,整個府邸張燈結綵,大紅色的綢緞從門口一直鋪到廳堂,到處喜氣洋洋。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駿馬嘶鳴,喜樂喧天。婉初身着華麗無比的鳳冠霞帔,被眾人簇擁着。前來道賀的賓客絡繹不絕,到處都充斥着歡聲笑語。
哪裏像她現在這樣...
嫻寧伸手理了理鬢角,卻發現身上這件新衣服,袖子有些短了。
婚事定得太急了,一切都沒有準備好。雖說嫁衣是一早就準備好的,可卻是正室太太才能穿的正紅色。
無奈之下,周媽媽只能託人去成衣店買了件粉色的成衣過來。
這衣裳雖然是新的,可袖子卻是短了一截。
就好像她的人生,當年比伊初慢了一步,之後就步步都比別人短了一截。
嫻寧的手指攥得發白酸疼,嘴唇也咬的死緊,睜大眼睛盯着鏡子裏的自己,逼着自己不要掉下眼淚來。
可盯着鏡子裏那個粉色衣裳的女子越久,腦袋裏就越浮現出當時婉初出嫁的場景。
正紅色的鳳冠霞帔刺得嫻寧眼睛生疼。
如今姜家大房被逐出家門一事,京城幾乎已經人人都知曉了。自然而然,也沒有人願意來為嫻寧梳頭添妝。無奈只能周媽媽為嫻寧梳妝。
周媽媽的手微微顫抖,她想為嫻寧梳一個漂亮的髮髻,可桌子上只擺了幾件銀首飾。周媽媽拿起一個在嫻寧頭上比劃了幾下,終究覺得不合適,又放了下來。
之前嫻寧那些精美的首飾,要麼被順天府的官兵收走了,要麼就是給了大太太和大老爺換了銀錢。
“小姐,委屈您了。”
周媽媽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嫻寧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黯淡,輕聲道:“媽媽,就這樣戴吧。”
兩人枯坐了許久,才聽見外頭有婆子來報:“三皇子府上傳來消息,轎子就快到了。”
沒有喜娘在旁念叨着吉祥的話語,沒有丫鬟們端着精美的點心穿梭其中。嫻寧獨自起身,緩緩往外走。
院子裏,只有幾個粗使的婆子站在角落,面無表情。地上沒有紅毯鋪地,只有被踩踏的雜亂的石板路。
周媽媽扶着嫻寧走到門外,等着轎子來接。
眼見嫻寧越來越萎靡,周媽媽小聲勸道:“二小姐,您別灰心。老奴知道三皇子對您的一片心意。等您嫁過去,籠絡了三皇子的心,族裏那些老頭子,自然而然會把您捧得高高的。到時候,大老爺就算自立門戶,有您在身後撐着,也不用擔心啊。”
嫻寧咬了咬唇,用力點了點頭。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自己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可嫻寧看看自己的腳下,只覺得自己似乎是懸在半空中一般。每走一步,都沒有踏實的感覺。
明明是她自己選的親事,可到了嫁人的這一天,她卻從心底里害怕起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事情就漸漸脫離了自己的掌控的呢?
嫻寧抿抿髮乾的嘴唇,腦海里浮現出婉初看向自己時,那雙洞察一切,略帶着厭惡的眼神。
嫻寧頓時覺得心頭一緊。她忍不住回頭看看,什麼人都沒有。
今日沒人來給自己添妝,婉初自然也不會來。可她就是覺得,自從婉初入府以來,她總是用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時時刻刻在冷冷看着自己。
嫻寧頓時覺得渾身一冷。
她的婚事和婉初自己嫁人的時候,猶如雲泥之別。她如此狼狽,叫眾人恥笑。
如今的婉初該如願了吧.....
嫻寧咬咬牙,扶着周媽媽硬撐着站着。
迎親的轎子終於來了,不是尋常娶妻用的八抬大轎,只不過是兩人抬的一頂小轎子罷了。
那轎子看起來也是隨意得很,粉色的門帘一看就是現糊上去的。兩個轎夫也是無精打采,臉上沒什麼喜氣。
沒有震天的鞭炮聲,只有轎子落地時那沉悶的聲響。轎簾被掀開,露出裏面簡陋的內飾,與婉初那裝飾得金碧輝煌、鋪滿錦緞的花轎相比,好似寒窯與宮殿。
周媽媽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看向嫻寧:“二,二小姐,怎麼能坐這種轎子?”
其中一個轎夫不耐煩起來:“今日三殿下陪着三皇妃回娘家省親去了。轎子都被派出去,也就只有這個轎子能用了。”
另一個轎夫本來就不想接這個差使,聽周媽媽這麼說,立刻又準備扛起轎子就回去。
“三皇子府邸的侍妾,哪個是用轎子抬回去的?老媽媽,你出去打聽打聽,可有這樣的規矩?還是我們皇妃大度,說是不能委屈了您家小姐,這才派了轎子來接。”
兩個轎夫對視一眼,譏笑一聲:“你們居然還挑上了?走走走,不想嫁別嫁了,咱哥倆還省的出力氣,咱們回去。”
周媽媽一聽,大驚失色,連忙拽着兩個轎夫:“是老奴說錯了話了。這婚事都定下來了,你們別走,老奴,老奴有銀子。”
兩個轎夫對視一眼,這才笑了一聲,放下轎子。周媽媽一看,連忙脫下自己手上的銀鐲子和銀戒指,塞進了兩個轎夫手裏。
“請吧,姜二小姐。”
嫻寧臉色煞白,一點也沒有了新嫁娘的喜悅。
可眼下姜家大房樹倒眾人推,她必須要離家。
哪怕前途未卜。
嫻寧緩緩坐進轎子,外面傳來周媽媽壓抑的哭聲。轎子抬起,晃晃悠悠地前行。
透過轎簾的縫隙,她看到街邊寥寥無幾的行人投來的淡漠目光。沒有百姓們圍聚觀看的熱鬧場景,沒有孩童們追逐嬉鬧討要喜糖的歡快畫面。
嫻寧的心也跟着轎子的晃動上下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