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孩子叫宋向文

第3章 孩子叫宋向文

結婚後的生活,遠遠不如劉二姐婚前的憧憬。在結婚之前她其實就自己暗自下定了很多次決心,哪怕她的丈夫家境不好,哪怕嫁到宋家會經常吃苦,也要努力工作經營自己的小家庭,讓自己過得舒心過得快樂。“日子過得苦不苦,不那麼重要吧,俺的心裏甜不甜,才最重要”劉二姐在娘家做閨女時,就這麼時常對自己說。

可是進了宋家門后,劉二姐發現現實和理想的差距,比劉庄東邊曬麥子的長灣還要大。宋召華家幾乎是花費了家裏一半的費用去操辦了這場看上去還算體面的婚禮。但事實辦的怎麼樣,只有宋家人和劉二姐心裏明白。劉二姐也是個普通人家的普通閨女,也俗氣的喜歡三金。“要是能帶着金閃閃的大金鏈子結婚,嘿,別提多氣派了!”

宋家的家底並不足以滿足劉二姐的條件,全家人私下裏仔仔細細一商量,拿出了幾個五毛錢的大鋼鏰,找村裏的鐵匠和手藝人,加了點銅打出了所謂的“三金”,說是三金,其實就是三銅。好在剛剛打出來嶄新的銅還沒有太嚴重的氧化的痕迹,戴上去也顯得亮眼,才勉勉強強讓劉家人點了頭。

本來就心裏不舒服的劉二姐,心懷忐忑和憧憬嫁進宋家的門,就對擺在眼前的現實更加害怕和惱怒。宋家的院子裏面,種滿了一家人日常吃的蔬菜,還堆着零零散散的柴火堆,在院子的正對門處,安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雞窩,圈養着七八隻老母雞。家裏除了幾隻能下蛋的雞之外,就再也沒有豬牛羊這樣的牲畜了。在劉二姐的娘家,東屋的豬圈足足有四隻豬,那才讓農家人羨慕。

除此之外,寒冬臘月的,劉二姐想要上個廁所都是難事。宋家說是裝了個廁所,其實就是用石頭堆出來了一個小地方,用鐵鍬挖出來了一個長長的坑,沒有專門與廁所連接的糞坑。這上完廁所的那些大便小便,就只能在坑裏堆積着,等到快要滿了,才用大舀子舀出來,撒到地裏面當肥。夏天的時候,廁所裏面蒼蠅螞蟻蛆什麼蟲子都有,劉二姐就有一次在上廁所的時候看到了一隻大蟲子就在石頭縫裏面,屁股上還有很多小蟲子,把劉二姐噁心的差點吐出來。而且廁所後面,還是一棵長相歪七扭八的老槐樹,說大不大,有個四五米的高度,樹上的毛毛蟲和各種吃樹葉的小爬蟲,一個不經意掉下來,才是意料之外真正的駭人之處。冬天,廁所來不及滿,就被大雪覆蓋徹底的凍上,以至於廁所都滿滿當當的,還是沒有辦法舀出來,逼到沒有辦法,還得是宋召華用羊頭鎬使勁砸碎,用鐵鍬剷出來。

籬笆做的院門,沒有人高的土牆,嫁進宋家之後的劉二姐就感覺是在左鄰右舍的監視下生活着。尤其是宋家的屋舍在衚衕的最邊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管是誰走到宋家低矮的院牆之外都會踮起腳尖向裏面張望一兩眼。甚至好多次在劉二姐上廁所的時候,聽到唰唰唰的布鞋摩擦地面的聲音和交頭接耳的聲音從院牆傳來。加上廁所連個門也沒有,劉二姐臊得好像別人在盯着她上廁所一樣。有時候宋召華在院子裏洗頭洗臉,還會跟院牆外的同村人隔着院牆打招呼寒暄幾句。這讓劉二姐不禁在心裏嘀咕:“這是過的什麼日子!”

日子就在劉二姐的抱怨和宋家人的懶散下度過了四個春夏秋冬......

“哭哭哭,孩子怎麼老是哭,你這個當媽的也不知道管管!再不行讓召華從青市回來算了!喪門星!”

說話的是宋召華的母親朱秀蘭,這個狠辣婆婆的形象和劉二姐與宋召華婚禮上喜笑顏開招待賓客和兒媳婦的婆婆簡直是天差地別。宋召華自從三年前大閨女宋小婷出生之後就去了青市的海港打工。幫遠洋貨輪上漆和船底的保養等等,雖然掙得算不上太多,但是能夠在青市立足,也已經算是這個年輕人努力很久才得到的機會。每個月,宋召華都會按時向家裏寄錢,也好在宋召華自覺的向家裏寄錢,不然肯定就會早些日子知道家裏兩個女人之間的紛爭。

婆婆朱秀蘭本來就是個強勢的性格,在家裏連家主宋立典都要讓着。這一下子來了一個在幸福家庭長大的劉二姐,在花錢和孝順婆婆上讓朱秀蘭感到深深不滿。沒什麼錯,就是兒媳婦太有想法,老是跟自己的想法相衝。這可把朱秀蘭給氣壞了。“我連你男人都能管得住,我還管不了你這個小媳婦?”朱秀蘭在心裏時常這麼想。也正是本着打壓兒子兒媳的目的,朱秀蘭把每個月宋召華從青市寄回來的幾十元錢全部收入自己囊中,買煙買酒買雞買鴨,就是不給兒媳婦買點東西補補身子,不給自己的親孫女宋婷買點小玩具小零食。

沒有什麼辦法的劉二姐只能邊在制帽廠上着班,邊照顧剛剛三歲的宋婷,白天的劉二姐在工廠裏面是絕對的勞動好手,從長布條到帽檐,踩縫紉機還是用剪刀,樣樣做的像模像樣。在廠裏面,老闆娘見了劉二姐都是喜上眉梢的,好好對待自己的這個好工人。可下了班,騎着結婚後新買的自行車回到家,劉二姐在工廠裏面那樣的神氣就全然消失不見。家裏只有已經吃完飯將碗筷收拾乾淨的公婆,沒有一碗屬於自己的熱乎飯。

在劉二姐打算上班的時候,曾經提到過將宋婷送到公公婆婆屋子裏面讓他們幫忙照看,這樣自己就能全心全意的掙錢養着宋婷。可那天早晨,劉二姐剛剛把宋婷抱到公婆屋子,還沒睡醒的婆婆立馬破口大罵:“你自己生的你自己不會養?非讓我們老兩口養?我們容易?趕緊抱走!”

這把劉二姐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要用同樣的語氣反駁自己不明事理的婆婆,但轉念一想,早晚要分家的吧。我也不會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太長時間,算了。劉二姐就只能騎着自行車,小心翼翼地載着被衣服棉被抱起來的宋婷,去了兩公裡外的劉庄,娘家的爸媽一聽自己的女兒所受的委屈,更是氣的直掉眼淚,真想狠狠心,讓女兒從這個無底洞家庭裏面趕緊跑出來,免得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劉二姐紅着眼眶,搖搖頭:“算了,召華還在青市,就先把婷婷放到咱們家吧,我給召華寫信,讓他回來我們就分家。”

一封家信就這麼送到了在港口上的宋召華手上,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不知道是誰對誰錯,迷迷糊糊的請了假,坐上了回小縣城的大巴車。

在宋家祖宅的正堂裏面,宋召華的二叔,也就是宋立典的哥哥,作為分家的證明人,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分家的方式也和宋庄的大多數家庭一樣,公婆兩人兩間屋子,新婚夫婦四間屋子,院子中間用牆隔起來,就算是分家了。宋召華抓着沒握過幾年的筆杆子,在草擬的分家協議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站在丈夫身邊的劉二姐,看着丈夫的動作,眼框裏面的淚水在打着滾,好像是她的幸福生活,或者說正常的日子,就要來了。

劉二姐抬起頭,看着院門外的雞窩,“總會好起來的吧我覺得。”

分家之後,因為宋召華把工資都給了母親朱秀蘭的緣故,劉二姐只好把自己的嫁妝變賣,給屬於他們小兩口的院子,裝上了大紅鐵門,還買了一把大鎖。高高的院牆,帶糞坑的廁所,豬圈,小棚子都被他們添置進了新家。

“這才有個家的樣子吧!”劉二姐對躺在旁邊的丈夫說到。“嗯,不糙。”迷迷糊糊的宋召華隨口答應道。“你說這家也分了,咱家裏也裝修了,這大炕也大,生火也嗚嗚的着,咱們家除了婷婷,是不是也填個人口?不管是兒子閨女,咱們都要,也讓咱們熱鬧熱鬧,四口人睡在大炕上?”劉二姐望着娘家送來的窗花,有點害羞的對宋召華說。這個漢子還是迷迷糊糊的,嘖嘖一聲后,慢慢開口:“咱們現在也挺累的,養着婷婷一個,就要我命了快,過幾年吧。”劉二姐耳朵里聽着,眼神逐漸變得空洞。“那我就自己去大隊交錢,開生育證明!”劉二姐內心堅定道。

轉眼間,又過了三年半,結婚已經八年的兩口子迎來了新年,這已經是他們分家之後的第三個年了,家裏過節需要的一應物品,已經在頭兩年的不了解置辦不齊的問題下逐一解決。年三十的早上,劉二姐從衣櫃裏的深處仔細地翻出來200元現金,交到了丈夫宋召華的手上,“給咱媽過年的錢吧,你去,讓他們買點好吃的好喝的,也過個好年!”宋召華接過妻子手裏的錢,“我這就去,你挺着個大肚子,不要出門,外面下雪了很滑!”

說來也是奇怪,已經過了預產期快一個月了,自己這個本應該在臘月初出生的孩子,偏偏就賴在媽媽的肚子裏面不出來,這可急壞了劉二姐,每晚上摸着肚子念叨着:“讓你屬蛇,你還不願意,是不是要等過了年,你好屬馬,再配一個大生日?”

劉二姐本應該這個時候在鎮上的醫院的,待產期的孕婦都要在鎮上的生育中心等着接生。可是劉二姐在鎮上的生育中心,一天一天的檢查,看着那些來的比自己晚的小媳婦兒都生了孩子。自己家的小寶貝怎麼就是沒動靜。這一拖就是臘月末,劉二姐咬咬牙跟宋召華合計道:“咱們回家過年吧,過完年再回來。”這才有了年三十挺着大肚子的劉二姐在家的一幕。

白天的時間就在劉二姐的忙着包餃子貼對聯和宋召華的上墳之下慢慢的過去,過年都是要守歲的,宋家也不例外。晚上,宋召華兩口子的小屋子裏,黑白電視播放着春晚,屏幕上的歡聲笑語傳遍整間小屋。宋召華磕着瓜子,喝着茶水,就這麼在炕前坐着。劉二姐早早的就睡了,本來睡覺就早的劉二姐由於現在還懷着孕,睡得就更早了,不到九點,就呼呼的喘着氣睡著了。等到一覺醒來,已經是被外面的炮仗聲音震醒了,宋召華自己一個人忙活着下餃子、接年、燒紙、點蠟燭、燒香、擺桌子。忙活完了這一些,就已經到了十二點,一年到頭,小兩口坐在炕上,宋召華開了一瓶二鍋頭,倒上一小杯,攪拌着面前的蒜碟,準備大快朵頤。

“召華,召華,我肚子,肚子有些痛。”剛把兩個餃子送進嘴裏的宋召華一下子慌了神,自己的媳婦兒還沒吃飯,肚子裏的孩子就先出來搗蛋了。

“啊?想上廁所嗎?不不不不,走走走我給120打電話,你等我昂,我把咱媽喊過來!”宋召華家沒有電話,只能去街上的叔叔家裏借用,宋召華穿着秋褲,隨手披一件外套,慌慌張張地去敲父親的門,三言兩語交代后,火急火燎去了叔叔家。

救護車把劉二姐拉到醫院的同時,娘家人和婆家人都收到了消息,但是天色已晚,只能天亮再來醫院看孩子。被送到醫院的劉二姐,在待產房裏面,聽着外面斷斷續續的炮仗聲,伴着丈夫宋召華的安慰聲,忍着斷斷續續的疼痛,等着產道打開十指寬。

一聲啼哭的時候,已經是年初一早上的九點四十八分了,喜得兒子的宋召華抱着自己的寶貝兒子,站在劉二姐的窗前,害羞的看看兒子看看媳婦再看看親戚。“哎呦這小男孩真好看,像媽媽。”“你看看這個大眼睛,真大!以後肯定好看!”“皮膚也白凈,以後能愛乾淨!”四周的親戚三言兩語讚賞着自己剛剛出生的兒子,全然不把他這個新爸爸和新媽媽放在心上,一大家子都圍着這個踩着春節出生的小福星。

“叫什麼名字?召華,二姐你們想好了嗎?”說話是孩子的二舅,劉亮。

宋召華低頭向媳婦兒問道:“你覺得呢?叫什麼?”

劉二姐看着被抱着的兒子,“孩子叫宋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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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隨風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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