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我走不了
遲橫感覺那股熱流又從他喉間溢出來了,應該是內臟破裂了。
他極力想要控制住,不想嚇着她,但事與願違,又吐出鮮血來。
趴着的女孩果真嚇哭了,她從他手中抽回手,將白皙小巧的掌心捂住他的唇:“你流了好多血,我幫你叫醫生。”
她因為他哭了,還準備下車,被他抓住了手腕,卻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明顯感覺身體很冷,很無力。
這是失血過多的正常反應,死亡在清晰的靠近,但他卻對傅安然淡淡的笑着:“不用下車去找醫生,我有手機,你幫我打個電話好嗎?”
女孩點頭如搗蒜,她拿了手機,他幫她打開,讓她找到賀鈺的號碼,發了一個地址和一條信息給賀鈺,
——阿鈺,麻煩帶安然出國,幫我好好照顧她,這世上,我只信你,所以把我此生最重要的人託付給你,我希望她自由,健康,一生歡喜無憂。”
遲橫又讓她打開錄音。
他對著錄音說:“安然,對不起。不求你能原諒我,但求你能好好活下去。”
他是看着女孩說的,但她不懂,她在哭,哭得很兇。
他從未想過他這種壞透了的人,還會有人為他哭,明知自己不配,他卻還是想騙眼前的女孩:“你能抱抱我嗎?抱抱我,我就好了。”
女孩從座位中間穿過來,不管不顧的撲到了他的懷裏,壓着他的傷口,但他感覺不到疼,反而暖暖的,
他微勾着唇,很輕的問她:“安然,我可以……愛你嗎?”
身上的女孩身體僵住了,她緩緩從他身上爬起身,眼中的淚水蓄滿了,一顆一顆像斷線的珍珠滴落在遲橫佈滿鮮血的襯衫上。
她不再是那個天真無邪,好欺騙的小女孩,遲橫是沮喪的。
他知道眼前的她不可能讓他愛她,她憎惡他,痛恨他,是他毀了她。
遲橫唇角的鮮血早已控制不住,身上染了一大片紅。
他又笑了,帶着釋然,卻無法當著她的面說出那聲“對不起,只拿着手機給她:“安然,你媽媽有點忙,暫時不能跟她住,等會賀鈺的人會來接你,你先跟他們走,等你病情好轉了,你想去見誰都可以,賀鈺不會幹涉你的自由……”
傅安然定定的看着他,溫婉如她,聲音變得尖銳:“你憑什麼死?你害死了那麼多人,你該受到法律的審判和制裁,你該將你的罪孽一條條告知世人,你該在法庭上懺悔你的所作所為,即使要死,你也該死在刑場,而不是輕易的死在這裏。”
她渾身在發顫,緊緊的抓着他的衣領,淚水決堤:“遲橫,你聽到沒有,我不許你死,你說過你要自首的……”
她哽住了,遲橫眼底一絲落寞,找不到愛她的人,也沒法去自首,答應她的事,一件也做不到。
他看着她哭,不知道她的淚水裏,是不是都是不甘和憎恨,他奢侈的想,會不會有一點點是為他難過。
但奢望終究是奢望,他不再奢望,逗她玩:“你再親我一下,說不定我還能堅持到林羽臣過來……”
失去溫度的唇迎來兩片溫軟,他們的唇貼着。
遲橫怔住了,血腥味瀰漫在他們鼻息間,他不可能活的,她卻又信了。
這麼容易被騙?以後會吃虧。
他不想她吃虧,想推開她,手指動了動,又捨不得。
直到汨汨的鮮血弄髒了她,他掐着她的腰,讓她離他遠了些,擦拭着她唇角的血漬:“以後碰到我這樣的混蛋,就讓賀鈺殺了他,知道嗎?不要他說什麼,你都信。”
傅安然不願意聽他說話,她看着他滿身的血,淚水流得更急。
她恨死他了,無數個夜晚,她都希望他能被槍斃,可他真的要死了,她那些怨恨卻堵在了身體裏,根本無法排解。
外面暴雨傾盆,車廂里緩緩的音樂還在播着,傅安然能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虛弱。
他的眼神放在了車窗外,像是在等什麼人。
他說:“安然,陪我說說話,我怕我睡著了。”
傅安然想拿手機再打急救電話,但卻被遲橫按下:“等會就會有人來,不用再打電話了。”
他再次打開手機錄音:“雖然很多事情我無法替你做到,但如果你想讓法律審判我,我可以滿足你。”
他看着梨花帶雨的女孩,再次開口:“法官大人,我是傅橫,曾用名遲橫,我罪孽深重,十幾年前弒母弒兄,我哥哥的屍體被我埋在古淮山的小屋旁,東南方向五米遠的地方,傅安然小姐可以找到那個小屋。
後來頂替哥哥的身份進入傅家,為傅啟航創辦的全通基金會做事,在金三角管理拐賣的人口,通過醫院做器官生意,在國外組建賣淫組織,還利用古董行和賭場洗錢,以上罪行,可以在瑞士銀行遲橫名下查看流水,轉入洪源賬戶的金額都是傅啟航所得……”
他盡量讓自己字正腔圓的細數着一條條罪行。
最後他頓了頓,垂着漸漸失去光彩的眸子:“兩年內,我無數次侵犯傅安然小姐,對她的身體和心理造成了嚴重傷害,我罪孽深重,請求法官判處我死刑。”
遲橫說完,按下了錄音暫停,保存,將手機放進了傅安然的口袋裏:“安然,我死有餘辜,罪無可恕,但死在你面前並不輕易,這是我最不想的事,我帶給你太多黑暗的東西,如今又讓你見證我的死亡,即使你恨我入骨,但我想這些不會成為你好的回憶。”
他很困,但賀鈺的人沒來,他不敢再垂眸,強撐着睜開眼,眼前的女孩變得模模糊糊,他無力的抓了抓,掌心空空蕩蕩的,身體也變得越來越冷。
在他的手無力的垂落時,被軟軟的,暖暖的掌心接住了,她帶着他的手放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沙啞的說:“你還沒想向寶寶懺悔。因為你,它生來就沒有了父親。”
遲橫的目光停留在他的手掌下:“寶寶,對不起,爸爸永遠愛你和媽媽……”
一輛車停在了他們的車旁邊,他的手挪開了,按下了開車窗的按鈕,外面的雨水淋進來,血水變淡了,卻流得很快。
車上下來的人說:“遲先生,我們是來接傅小姐的。”
與此同時,傅安然口袋裏的手機也響了,她拿了出來,是賀鈺。
她按下免提。
賀鈺說:“阿橫,人來了,你和傅安然跟他們走,我會安排你出國。”
遲橫無力的笑了笑:“阿鈺,我走不了,安然的事,拜託了……”
放在車窗上的手滑落,他臉上的笑意漸退,眼睛再也沒有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