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死沙場屍骨寒 兵盜相惜交恩義(一)
看着面前的青衫男子,雙手抱懷,懷中抱着一把長劍,劍身圓細如小指。深紅劍穗隨着林間捎來的風輕輕晃蕩。
顰眉而語:“這位……大俠,你擋住我的陽光了!”
“哈哈。”青衫男子仰面輕笑,爾後與其面對面盤腿坐下,“姑娘這身打扮,不知家是何處?”
抬頭看看樹梢之上的艷陽,不自覺地抬手攔住刺眼的ri光:“四海為家。”
青衫男子又笑一聲:“在下易凌風,敢問姑娘閨名。”
“小姓蘇,名夜雪。”她轉回目光,看着青衫男子易凌風,“易大俠也好雅興,在這兒陪我曬太陽。”
易凌風微愣,回答:“跟風而已,蘇姑娘這般興緻,在下可望而不可及。”
似是想到了什麼,蘇夜雪揚起燦爛的笑來,輕挑月眉:“黑sè良駒,金桂傳香,那才叫雅興。”
“這是何意?”易凌風聽得滿頭霧水,不由皺眉問起。
食指指腹摩擦着自己的臉頰,過了片刻蘇夜雪才開口:“拜我為師,我就教你。”
易凌風難免驚訝,嘴巴微張,笑容略有些僵硬。
看着易凌風的反應,蘇夜雪表現出一副遺憾的模樣,腦袋一歪:“是我高攀了,螻蟻之人怎能做易大俠的師父呢。就此告辭,後會有期。”蘇夜雪站起身,背起背包轉身離開。卻一臉抓狂的神情:她在這個世界,要怎麼活啊?兜里的錢……現在可全是草紙了。
“蘇姑娘,做不了師徒,交個朋友也不錯。”易凌風也站起身,隨手拍了拍粘在青衫上的落葉。
蘇夜雪上半身轉了回去,一臉燦爛的笑意:“朋友嗎?那請我吃飯吧。”
再一愣,易凌風無奈地搖搖頭笑道:“這自然是,可以的。”
“多謝。”
斑駁的陽光曬着兩個影子緩緩移動,向著鄴陵的方向。林子深處傳來一縷似有似無的桂花香,易凌風淺聞輒止,看向蘇夜雪的側顏:“這就是所謂的金桂傳香?”
纖細的身影拉了拉背包的肩帶,依然是一副嚮往而燦爛的笑容,關上眸子貪婪的吸着這股幽香,再搖搖頭:“還欠火候。”
“嗯?”
蘇夜雪俏皮地歪着腦袋看向易凌風:“生命追求極致的享受,但這陣桂花香,遠沒有那登峰造極的逍遙。”
林子還有嚶嚶鳥語,伴着兩人的笑談,唱成了畫。
依舊桂香幽傳,鄴陵城百里之遙的梨花塢南面,坐落着一個小院。高處俯瞰,梨花塢內,竟還有些梨花盛放着,然南面的一個小院兒里,滿院的桂樹卻恰恰逆了這梨花塢的名。綠衣女子緩步走進滿是桂樹的院子裏,她喚作漪,柔得似水一般的女子,卻有着一雙伶俐敏銳的眼睛。石桌邊一棵桂樹枝上,停着一隻白鴿。似是待了漪多時,漪才抬起手,白鴿便迫不及待地飛了過去。
取下白鴿腳上綁着的字條,閱過一遍,漪秀氣的面上,印上一絲焦躁。離開院子的腳步,快了許多。
繞進了另一個院子,等不及走進掛滿了黑布帘子的屋子,漪便喊出聲來:“瞳,快起來,出大事了。”
見沒動靜,漪乾脆一掌拍在門上。“吱呀。”門閂應聲而斷,門開了。
“天大的事值得你現在擾了我的瞌睡?”屋內傳出瞳憤憤地抱怨聲。
漪並不避諱,抬手拉開了為攔住光線而常年掛着的黑布帘子:“是天大的事,譚老元帥死了,邊關告急。”
“朝廷的事,關我屁事。”瞳乾脆用被子蒙住頭,轉個身子繼續睡。
漪看到瞳這樣的反應,咬咬牙,走上前狠狠地扯開了瞳裹在身上的被子:“裴大哥讓你去查看譚元帥的遺體。韓大人與譚老元帥向來交好,卻慘遭滅門,此刻又傳出譚老元帥戰死沙場的消息,這其中難道沒有一絲聯繫?”
“譚珏已經趕赴邊關,下任元帥逃不了他。裴逸軒他急個什麼勁兒?”瞳一臉倦意,饒是無奈地看着漪。
“糧隊離邊關還有一段路程,譚老元帥之死頃刻之間傳遍鄴陵,你不覺得奇怪嗎?這種消息是要擾了民心的,必是有人刻意傳播,盼着譚珏知道,誤了押運糧草一事。這可是重罪,若非有人覬覦兵權,韓大人和譚老元帥之死怎會如此湊巧?”
瞳一臉難受地樣子:“你們是不是擔心得太多了,再說那譚珏能在乎那元帥之位?”
“是你睡糊塗了吧,我和裴大哥擔心的是譚老元帥死於非命!”漪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元帥之位不打緊,但譚珏信裴大哥未做血案,耽擱了半ri離京。你可過意得去讓譚老元帥死得不明不白?再說譚老元帥駐守邊關多年,為國為民。於朝廷於江湖,都應得人敬重。”
“好啦好啦,我去就是了,把帘子掛起來。”瞳一臉的煩躁,抬手小心地碰了碰,被陽光曬得發疼的皮膚,“還有,把斗篷給我送過來。”
十年前中的毒,雖是解了,卻留下一身的頑疾。一見了陽光皮膚便會灼傷,即便是夕陽西下,皮膚都會燒得發燙,更何況此刻當值正午時分。
漪將黑布帘子拉好,看着瞳泛着血sè的臉有些不忍,咬了咬下唇:“要不晚點出發,藥膏也用完了,讓菀寧再配些給你帶着。”
“不用了,這麼強的光,藥膏也不大管用。”瞳迅速打理好行裝,“對了,糧隊那邊怎麼安排?”
“我會去守着,得到消息,護送譚老元帥屍體回京的隊伍於今夜趕到昔陽鎮,裴大哥明ri清晨與你會合。”漪從柜子裏取出斗篷,遞給瞳。
瞳皺起眉:“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我會照顧自己,何況譚珏手下不乏能人。”漪笑了笑,抬手順了順耳邊的髮絲。
“我出發了,切要當心。”
白駒馱着身着黑sè斗篷的人離開梨花塢,向著邊關飛奔而去。然而瞳依舊揮着馬鞭,驅着白駒前行。
ri落西山頭。同一個方向,又一人拚命揮着馬鞭,驅馬前行。馬披着一身棕毛,從馬鞍看來,這是匹軍馬。馬上的人着一身黑sè鎧甲,卻未帶頭盔。髮絲被呼嘯的風吹得凌亂,他眼眶血紅,眸子裏不知是怎樣的情緒,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路。馬鞭像是在泄憤,每一鞭都極狠地抽在馬身上。終於,馬在極限地奔跑中倒下,馬上的人似乎丟了心思,隨着倒下的馬一同砸在地上,猛烈的衝力驅使他滾了幾圈才停下來。
仰面躺着,獃獃地盯着漆黑的天空,沒有一絲月sè,稀疏的星點全然照不亮天際。如此長久的一個過程里,任何變故都未讓他的視線有絲毫的偏移。不知是什麼動物一聲嚎叫,許是驚醒了躺在地上的人,他猛然躍起,瞬間的眩暈幾乎讓他再次倒下,然而他往前邁了幾步,走到脫力而亡的軍馬面前,扯下掛在鞍上的軒轅劍,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握着佩劍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着青白。眼裏失了那份狠意,疲憊地眨了眨眼睛,腳下一步踉蹌,幾乎倒下。一身的內力在這個時候,竟絲毫提不起來。
一條悠長的小道,被一身的黑sè鎧甲映得如此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