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宿×葉問荊1
南坻王城,四周懸空樓閣迭起,放眼望去,水繞樓台,畫船聽喧。
黎宿一身墨袍錦冠,背手走在懸空長廊之中,周身氣勢沉斂如山,身後跟着一面容肅穆的女史。
“陛下,您如今已經不需要再征戰沙場,是時候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此前,陛下一直醉心沙場,一心想將南坻問鼎四海,絲毫不關心兒女情長。
如今不一樣了,她乃南坻女帝,要為王室的子嗣考慮。
雖說,傳聞兩年前陛下納過一侍君,四海之內無人不曉,可一直不曾見過那人,有等於沒有,不作數。
因此,此事必須提上議程。
見陛下不應答,她也不放棄,繼續不急不緩道:
“國不可一日無君,鳳君之位亦是,此位空懸已久,該有人坐上去了。”
“陛下,如今王室子嗣凋零,您該多收人入房中……”
黎宿走到一處看台停下,女史也緩步停在她的身後,看着她背手而立,抬眸望着天邊雲捲雲舒,目光透着幾分沉寂,緩緩啟唇。
“女史覺得,何人能勝任鳳君一位?”
“溱內司家的少君自小德行賢淑,才情出眾,最能勝任鳳君一位。”
“那就他吧,冊封一事你與溱內司商量着來。”
女史一下愣住,看着這麼輕易就應下的人,自己還有點不知所措。
她看着收回目光,穩步朝着寢宮走去的人,連忙追了上去。
“陛下不再考慮考慮,還有不少郎君可供陛下挑選,大監家的三郞也不錯,還有劉尚宮家的少君……。”
她雖然催得急,但也希望陛下找一個稱心的人。
黎宿回頭看他一眼,抬手撫了一下衣袖上的褶,鳳眼輕抬。
“娶誰不是娶?”
女史站在原地,看着背手走遠的人,周身盈滿雲淡風輕,莫名帶着幾分淡然。
彷彿說著,無所謂,誰都一樣。
中原南境,新帝即位不久,鎮國大將軍便請旨駐守南境邊關,守南境子民無虞。
此時時值盛夏,樹葉打着卷掛在枝頭。
葉問荊嘴裏咬着一根野草,看了一眼躲在一塊巨石底下睡覺的蛇,只餘一截紅色的尾巴尖還露在陽光底下,太陽一曬,艷麗至極。
一看便是毒性極強。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走過去抬腳跺在石頭上。
石頭下的東西一驚,立刻吐着信子滑遠。
他輕哼一聲,跟他搶地盤,搶得過嗎你。
隨後自己走去石頭上躺下,雙手枕着後腦勺,嘴裏叼着一根草,陽光透過樹葉稀稀疏疏地落在他的臉上,整個人愜意至極。
盛夏的日長煎的人昏昏欲睡,沒過多久他便眯了過去。
帶着燥意的風拂過他冷峻的面容,飄揚在風中的發尾依稀還能見到幾分他從前的少年氣。
南坻城內,一月白色長衫的男子坐在亭中撫琴,身姿清雋,琴音空渺,恰能一解夏日暑氣。
四周紗幔微揚,一下一下撫着他的身影,如薄霧掩月,又似青山停嵐,風雅俊秀到了極致。
黎宿坐在不遠處的亭中,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指尖跟着耳畔的琴聲點着青玉案,似是完全沉浸在了韻曲之中。
站在她身後的內司與女史看着她們陛下的反應,兩人頓時對視一眼,有戲!
待琴聲停止,白衫男子緩緩睜開眼睛,眸光溫斂,身姿清逸。
起身走到對面亭前一拜,掌心貼着地面,額頭抵於手背。
“俾下見過女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叫什麼?”
“溱洇,小字南卿。”
“都是好名字,你可願意做朕的鳳君?”
溱洇愣了一下,看着驀然出現在視線里的暗紋錦靴,他緩緩順着鞋尖仰頭去望來人。
只見那人垂着鳳眸靜靜地看着他,好似背手立於群瀾之巔,周身是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從容淡定,身後是在她手中發端的天下風雲。
她眼裏能容下世間眾生,卻獨獨容不下一人。
他愣了片刻,隨後點了點頭。
“願意。”
黎宿看着他,鳳眼輕挑,緩緩啟唇。
“朕能給你世間存在的任何東西,除了愛,你還願意嗎?”
溱洇抬手朝她一拜,“願意,南卿此生只嫁英雄,陛下乃我南坻最為英武之人,無數人仰慕不及,能得陛下青睞,南卿,三生有幸。”
黎宿彎唇笑了一下,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清雋公子,緩緩開口。
“鳳君之位給你了,不日朕便會舉行冊封大典,南卿可在閣中稍作等待。”
溱洇長睫輕顫,又是叩首一禮。
“唯。”
他明知此生走不進她的心裏,可他還是想侍奉那萬民敬仰的英雄,縱使飛蛾撲火,亦甘之如飴。
昭元二年,仲夏。
南坻女帝迎娶鳳君的消息傳至四海,西域君主與昭元帝大喜,立刻派使者攜滿城珍寶前去道賀。
誰人不知,南坻女帝盡得中原與西域的庇護,皆因女帝黎宿乃西域與中原的恩人。
若沒有她,那場四海之亂,西域君主回不去大漠,中原天子等不來峰迴路轉,更遑論如今的三分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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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鎮國大將軍與黎州,若沒有她及時放水,皆已成為戰火中的亡魂。
如今更是促成了謝歸與葉昭榆的姻緣。
此等恩情,她若在位一天,中原與西域便不會讓南坻有一份損失。
若有宵小之國敢圖謀南坻,最先出兵征討的一定會是西域。
三邦之間早已建交,可互通有無,共謀和平。
中原天子更是下旨,中原願與南坻通婚,結百世之好。
此後,南坻女子可娶中原的男子為夫郞,若有意向,也可嫁與中原的男子為妻,全憑兩人意願。
此時,中原與南坻的交界處,一人揪着一根野草坐在界碑前,看着對面的城池熱熱鬧鬧地披紅挂彩,喜慶她們女帝即將迎娶鳳君。
他頓時眯了眯眼睛,星目中帶着幾分寒芒。
思緒一下被拉回了阿榆與謝歸成親的那個晚上。
那夜喜悅將夜色渲染,連風裏都帶着幾分肆意與開懷。
他抱着酒罈與懷遠軍各部首領拼完酒後,看着端坐在一旁飲酒的人,抬腳走了過去。
“來不來?”
他舉起酒罈朝着那人揚了揚,微微挑眉。
黎宿鳳眼一挑,端着酒盞朝他走近。
“來。”
酒過三巡,他看着靠在廊柱上,與他相隔幾步遠的人,鳳眼中染着幾分薄醉。
他長睫眨了眨,緩緩啟唇。
“你會娶別人嗎?”
“會。”
他拿着酒罈的手一下握緊,望着抬眸看着他的人,只見她輕輕扯了扯嘴角。
“世間任何事都不是非誰不可,錯過了,便沒有第二次機會,朕與你,該講的情意已經講完,你既然給不了,朕乃一國之君,自不會為你終身不娶。”
他咽下一口氣,抬了抬手中酒罈。
“那就提前恭喜陛下,喜得良人。”
“多謝。”
涼風一吹,瞬間將他的思緒吹散。
他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在中原與南坻的邊城進進出出,抬手將手裏的草砸在地上,起身便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