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父女談判

第22章 父女談判

想要做成自己想做的事,都需要長長的跑道,不停地奔跑,就像現在一樣。

第二天一早,沈懷洲剛用完早飯,在院裏閑步休息,卻見院外一個娉婷裊娜身影晃動,是清桅。

清桅還是第一次主動來父親這間書房,她仰頭打量了這個不大的院子-青墨的屋檐低垂,門口左右兩棵很大的槐樹,濃蔭密佈,高出屋檐很多,清桅瞬間覺得心境平靜了不少。右側有好大一片假山,配着高高低低的花草,不斷有水從假山的各個洞裏、縫裏流出來,清亮純凈,咕咕作響,讓院子沒那麼沉寂。

七哥說父親很喜歡這個書房,因為水多,水代表財,父親做生意最想要掙錢,源源不斷的錢。他最近跟着父親到公司學做生意,他說沈家掙了很多錢,但卻不知道那些錢都花去了哪兒,他覺得父親還沒有完全信任他。

沈懷洲正在敞地的石桌旁喝茶,清桅走過去,“見過父親。”聲音平淡。

她從未如此與父親談過話,其中的緊張可想而知,她幾乎一口氣一直頂在胸腔里,不敢泄下來。沈懷洲的目光掃過,她頓時覺得這輕飄飄的眼神如千斤石壓在後背,讓她徹底透不過氣來。

她咬了咬嘴唇,硬是不知如何開口。

“有事?”沈懷洲率先開口。

“有。”清桅鼓足勇氣說道,“我不想上中西女校,我想去和誠學醫。”

“理由。”沈懷洲似隨口一問,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放了一杯在清桅面前。

清桅想着若直接開口拒絕婚事,父親定會直接否了。所以她想以學業入手,父親在子女教育一向開放寬容,但按陸家的規矩,入了門便只能一心在家,一切學業、外務都要停止。

“現在是新時代,女子可以接受新式教育,出洋留學,上國際會議,國內很多女子也都可以工作、經商,甚至上戰場,”她看了眼沈懷洲,繼續說,“我想成為那樣的人,而不是深宅大院裏年紀輕輕的太太小姐。”

“想不到我小女兒還是如此有志氣的女子。”沈懷洲深深看了一眼清桅,“但成為學醫和成為陸家媳婦,並不衝突,這個我會去談。”

清桅沒想到她那點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揭穿了,一時有啞口無言。

“若我執意不同意與陸家的婚事呢?”清桅乾脆犯起倔來。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沈懷洲深吸一口煙,他隔着濃烈的白煙看到眼圈泛紅的清桅。

“父親!”靜桅緊盯着沈懷洲,她絕沒有想到父親回應的如此強勢,更是氣憤不已,“父親您也是受過新式教育,留洋回來的人,為何在婚姻大事上還是如此頑固守舊呢,更何況我與陸家公子素不相識,更妄談感情,這樣的親事根本不會幸福!”清桅鼓足勇氣一一口氣說了很多。

“這點你倒是說的對,我雖留學回來,但在家事上思想還是很傳統的,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在我沈家歷來如此。感情之事,日久生情,自古以來便也是如此,為父並不覺得不妥。”

“…確實歷來如此……父親,您將五姐娶與南京林家,八姐定與桂林白家,七哥亦是與駐英公使劉家的小姐在議親事,您又何曾問過她們一句‘願意?’……可是如此天南地北,國內海外的佈局,難道還不夠嗎?還需您千里之外將這麼微不足道的我找來……”

沈懷洲微笑點頭,“不想我的小女兒才來幾個月,竟懂的如此之多,這番思量的態度,我倒是很欣賞。”

“上和誠學醫,可以,如果會讓你好受些,那這就是作為嫁入陸家的條件。但不管你同意與否,一年之後嫁入陸家,是必定之事。我知道現在你們年輕人想法新,主意多,打着婚姻自由的旗號,退婚、私逃、毀約的也很多。但我不同,我是個生意人,講條件,重承諾,為父希望你也是。”沈懷洲說著站起來,“至於日後,你是深宅大院的陸太太還是某醫院的知名女醫生,更或者經商從政,那是你的本事,為父只會為你高興。”沈懷洲說。

談到這裏,清桅已覺希望渺茫,心下有苦難言,傷心之極,落下淚來,只低啞着聲音道,“我不懂,我只知道您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是我的父親,看在死去母親的份上,您也總該希望我的未來是幸福的吧。”

沈懷洲沒有想到她會在這時提及她的母親,他看到清桅滿眼的淚,一時無話。

他靜默地望着這個最少見的小女兒,明明是最溫婉嫻靜的江南青石雨巷裏長起來的,此刻泫然欲泣、焦急窘迫的模樣,卻說著這樣熱血堅定有氣勢的話,很像她的母親……

清桅是倔強的,他一直都知道,小的時候他去杭州看她們母子,前幾年去的時候,她從不與他說話,也從不單獨與他呆在一處,後面次數多了,才偶爾接上一兩句話,但也決不肯叫他父親,一直長到十歲生日那天,他去學校門口接她,她才第一次開口叫他父親。

太陽熱烈,不知不覺中升至半空,陽光穿過濃密的樹葉打進來,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清桅眼裏也是。

沈懷洲看着清桅離開的背影,耳邊是清桅最後悲傷也決絕的話,‘我後悔跟你回北平……’,他喃喃開口,“青玄,你說她日後可會怨恨於我……”

慕青玄站在沈懷洲側後方,望着院門方向沒答話,他知道沈懷洲心裏早已有答案,他不是真的要問他。

清桅不是說喪氣話,她是真的後悔因為一時貪戀父愛而跟來了北平,她想外婆,想回杭州了。

回沁竹園的路上,山茶見清桅情緒低落,忍不住開口問,“小姐不想嫁給陸四公子嗎?”

清桅沒有說話,也不想說。

“可是四少年輕有為,位高權重,還長的英俊好看,可是京城很多千金小姐們的夢中情人呢。”山茶自顧自地說著,一臉崇拜花痴的模樣。

清桅聽着,一時分不清她這一崛而起的抗拒與憤怒是因為陸璟堯的不喜歡多一些?還是因為父親的強勢、一意孤行多一些?

或許兩者都有?

那一整天,清桅沒有去上課,也沒有吃飯,她想了很多,好在還有一年的時間,中間發生些什麼變故也說不好。

弄不好哪天能偷偷跑回杭州也不定。

第二天早上去老太太那裏問安,說起此事,老太太只說,“你父親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一句就給她堵死了。

而其他人,五姐八姐都是被安排的,七哥更是前車之鑒,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是雪姨去父親那裏求情,才被放出來,婚事也只能先答應。

而逃走更不可能,從那天開始,連鈴蘭出門,慕青玄都派人跟着。

六月底最後一天,沈清夏和林書良在天鴻會館辦婚前的單身舞會,沈家、林家、白家還有京城一些要好的年輕富家子弟都聚在一起,衣香鬢影,身姿華貴。

沈清宜跑進來說,“清桅來不了了,她說身子有些不舒服,別帶了病氣來。”

沈世誠看着沈清宜,問道,“真是身子不舒服?我怎麼覺着清桅最近有點怪怪的,上次璟堯哥從關外帶特產回來,說一起來天鴻吃飯,她也說學習忙來不了。”

沈清夏聞言,把眼神投向一旁的陸璟堯。陸璟堯坐在那裏,手裏端着一杯紅酒,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氣定神閑地問,“學什麼?”

“哦,八月開學,她要到和誠學醫,入學前有考試。”沈世誠答。

學醫?倒是有點意外,陸璟堯一口乾了紅酒,“你們先玩,我上樓打個電話。”

自從廣德樓送沈清桅回去之後,一連大半個月陸璟堯都沒有再見過她,她在躲他,陸璟堯這樣想。

七月初,天空瓦藍,棉絮般的雲朵飄浮,天朗氣清。沈家大宅的門口人聲鼎沸,熱鬧不已。

沈老太太帶着一眾家眷,孫子孫女們錦衣華服,浩浩蕩蕩地出發去往北京城西郊鳳凰嶺的龍覺寺祈福。

一切都光鮮亮麗,歡聲笑語,那個突然的婚事,那份強力的爭執,好像隻影響了清桅一人,她被壓的喘不過氣,卻鬧也鬧不成,逃也逃不了。

清桅跟七哥世誠、八姐清宜坐一輛車,她一個人坐在後排,東看西瞧,不知在想些什麼。京城裏很多大戶人家,在京郊或者更遠的承德一些地方都養的有園子,每年夏天天熱時好去避暑解悶,這會兒正是趕上時候了,出京的方向車多人多,汽車開的也慢。

清桅看着駕駛座的七哥,上次被關三天之後,他去跟父親低了頭,同意與魏家的婚事,也與許雅茜做了徹底了斷。而後,他開始不停的出入戲園子,揮金如土的捧角兒,逛八大胡同的銷金窩子,流連香閨忘返。以前,人家都說沈家七公子,是個正經的混世祖,現在是個浪蕩的混世祖。

沈世誠感覺到後面一瞬不瞬的目光,他抬頭在反光鏡中與清桅的目光相撞,霎時又分開,“小九,聽說你喜歡吃櫻桃,那龍覺寺後山有一大片果園,一會兒七哥幫你都給它摘了。”

“那不是人家寺里的,讓隨便摘嗎?”清桅問。

“讓不讓的,反正七哥有的是辦法,一準兒讓你吃上最新鮮的櫻桃。”世誠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

“好。”清桅捧場似的應和,她不知道七哥如今對人生做何打算,她只是有些心疼。

汽車駛出城中心,往郊區的方向路上車輛漸漸少了,嘈雜喧囂漸遠,蟲鳴鳥叫開始熱鬧起來,車窗外兩旁的蒼翠樹木靜靜流淌而過。清桅打開車窗,溫熱的風吹過來,渾身一熱,人也慢慢的有些昏昏欲睡的樣子。

車子大約開了一個多小時,突然幾聲槍響,嚇的清桅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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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宛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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