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善良
聽她如此聲嘶力竭的哭叫，雲青彥依舊神色漠然：“眾生皆苦。那時的你倒霉，生活的時代不好，如今時代已經變了。你受過的苦抹除不了，但你能有機會試試好日子。投胎的話說不定還有機會見見你的父親。你父親為你此生都沒有續弦，如果他知道自己曾當做掌上明珠的女兒還在怨海沉淪，他會多難受？”
屋內沉默了片刻，她的情緒似有鬆動，可很快又哭喊道：“你騙我的！你騙我的！你們只想讓我趕緊投胎賺功德，我聽見你們說陰氣陽氣了！陽氣是壓陰氣的不是嗎！他們還是看不起我們！憑什麼他們高高在上！憑什麼？”
“如果只是看不起，那個老婦為什麼要來找你？有時候留下女人也是一種尊重與保護。我不否認每個時代都有眼光狹隘的人，但每個時代也都有正常人和眼光超前的人，你為什麼不出來看一看呢？樓下還有許多女孩，她們活着的時候比你大不了多少...”
“我說過我出不來！”
“你出不來並非你出不來，而是你心中認為你不該出綉樓，不能出綉樓，但如今已經不是這樣了。這樣，你先把他放出來，反正我們也走不了。我給你兩本書看看，你再好好想想，明日我們再過來好嗎？”雲青彥說著朝顧司招了下手，顧司趕緊將他的雙肩包遞了過去。
雲青彥從裏面摸出兩本沒有封皮的書，朝黑漆漆的綉樓里扔了進去。
裏面傳來手摩挲書頁的聲音，然後，一個人被扔了出去。
那渾身是血的人摔在地上，卻沒死，哼哼唧唧的叫喚。
雲青彥飛身下樓，衝著躲在石門后的人喊到：“躲那麼遠做什麼？把他抬回去啊。”
然而根本沒有人敢上前。
“我來吧。”
顧司覺得雲青彥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這種善良不僅體現在對自己，包括對任何一個路人，如果剛剛沒有說服小姐，那雲青彥是不是也會被抓進去，顧司不敢想，他抓住那人的胳膊就往外拖，將那人一路拖回了房間，將人扔在木板床上后，和他同住的人才上前來詢問：“這從鬼的手裏出來還能活嗎？他身上陰氣會不會很重，會不會影響到我？”
顧司沉默了會說：“至少現在還活着。”便退了出去。
夜色降臨，屋子裏，顧司大口啃着饅頭吃着雞蛋說：“中午那頓飯也沒吃，感覺有些虧了，那個蒸的臘魚還挺好吃的。還有辣椒炒豬肉，那個豬肉是管家喂的那個豬嗎...”
顧司努力讓自己充滿童真，重新立起自己的人設。
但云青彥卻興緻不高，用筷子扒拉了兩下榨菜，一口未吃便放下了筷子，英俊的眉宇間多了些惆悵：“還以為今日就能出去，三日沒有沐浴了...”
“這裏天氣不熱，你還每天都換衣服，血也沒濺你身上，也沒那麼臟吧...”
“很多髒東西是看不見的...我好餓，想吃蒸熊掌，鮑魚，鹿肉，海參，龍蝦...”
“......”這話顧司沒法接，只能轉移話題：“話說，我以為府上沒有夫人之類的女眷是因為這是怨鬼的世界不夠完善，沒想到是宋員外夫人早逝沒有續弦…”
“我也是猜的，不完善確實可能。可聽宋小姐的意思是宋員外很在乎她，所以就搏了一把，顯然說中了。可惜說中了也沒能立刻度她…”
“但你救了一個人呀，那種局面，那人是必死的吧…沒有人敢上前，只有你搏出了這個局面。真的好厲害…話說你給她的是什麼書？是那種教育人自愛自強的書籍嗎？”顧司看雲青彥的眼神里全是崇拜的星星。
咯吱——
“不要把我扔出去！我還沒死！”外面那個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話。
顧司看了雲青彥一眼，對方依舊沒什麼特別反應，但顧司知道這傢伙面冷心熱，不然為什麼管自己？所以自己也該迎合他的喜好吧？於是他拿着饅頭走到門邊打開了門，查看是什麼情況。
本奄奄一息的人看見顧司突然大喊道：“小兄弟救救我，他們說我死在屋子裏會變成惡鬼報復他們...要把我扔出去，外面有人在磨刀，他一定會殺我的！”
顧司知道他說的是宋員外，他作為小姐假想的保護傘會清理掉一切夜晚不在室內的人。顧司立刻說道：“他還活着，你們把他扔出去不是相當殺了他嗎？”
可那些人根本不理睬顧司，還是將那個人往連廊外拖。
雲青彥也走了出來，瞥了眾人一眼，倚着門框悠然道：“冥府是一個講因果的地方，他本來能活，你們出了手，導致了他的死亡，因果最後算到你們頭上都會減功德。”
那些人微微愣怔，停下腳步，交頭接耳後做出決定，找個空房間將他扔進去自生自滅。
看着其他人都走了，顧司小聲對雲青彥說：“我去幫他包紮下傷口吧...”
“...他身上的血應該是綉樓里的，大概就是骨頭錯位了才動不了，你會處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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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
“不會就別碰他，暫時死不了，等這個事件結束了廣場有專門的醫療隊。”
顧司疑惑的問：“什麼廣場？”
雲青彥目光悠長的看着他說：“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為超度完着這一個鬼就能復活了吧？”
“當然不是！”顧司連忙否認，人們都喜歡天真的，可不喜歡傻的：“所以那個廣場就是我們不做任務的時候待的位置嗎？”
“只是個傳送陣罷了。吃完早些睡吧。”雲青彥說完便回了房間。
顧司想了想，走到那個傷員的房間，這間屋子曾是那兩位老人的房間，兩人的禦寒棉衣還整齊的搭在桌子上，只是主人不會再回來了。
顧司將手裏的饅頭遞給那個傷員說：“忍忍，等出去就好了。”
“謝謝...謝謝...”男人聲淚俱下。
顧司也沒再說什麼什麼，畢竟很多時候語言是很無力的。
他退出了屋子，關上了門，回到了自己房間。
雲青彥還是盤膝坐在木板床上，面對着牆壁，他似乎很喜歡這個狀態。
兩夜沒好好睡覺了，顧司是困得再也挑不動地了，躺下就睡了。
他以為一睜眼就是大天亮，但他醒來隔壁還有震耳欲聾的鼾聲，屋子裏是黑的，蠟燭滅了，他偏過頭，雲青彥沒有面壁了，他在面窗。
他微微抬眸平靜的看着天上的月，明明昨日還是一彎的月亮變成了圓圓的一輪。而他也彷彿一輪降臨人間的滿月，清冷而美好。
“她想通了。”雲青彥緩緩偏過頭看着顧司，兩人四目相對，雲青彥的眼眸如冰封的深潭，依舊不見波瀾。
“月亮代表她的狀態嗎？我記得昨天還是彎月的...”
“她死的時候很年輕，什麼都不懂，所以喜怒易外泄。”
“那我們是現在去還是明早再去？”
“明早，讓她把書看完。”
雲青彥真的是很有骨氣，他嫌屋子臟，說不睡就不睡，困了就坐着打個盹，然後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