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抉擇的十字路口
張村是遠近聞名的打工村,村子裏多數年輕人外出打工。
麥收時節是熱鬧的時節,打工人全部回家收麥子。農村人不論生在哪裏,對土地的熱愛從未減少,心裏始終挂念着自家一畝三分地。
張記回到家裏的第二天,家人沒有關心他的高考成績,似乎高考只是一場普通考試。
張華很開心,因為家裏多一個勞動力,可以幫忙收麥子,他可以少幹活。
收割機滾滾塵煙收割麥子,卻總是割不幹凈,需要人去地里撿漏掉的麥穗。零零散散的角落,也會有收割機割不到的地方。
張記和張華拿着化肥袋子,在地里撿漏掉的麥穗。火辣辣的陽光,照的人抬不起頭。秸稈編織的草帽,遮擋頭頂一片陽光。麥穗的毛毛,弄得一身癢。
張記走到哥哥身前,喘着粗氣問道。“哥,昨天雲鵬叔給你打電話,是不是讓你去格爾木?”
張華低着頭,撿起麥穗,丟進化肥袋子裏說道。“你聽到了?”
張記說道。“你大嗓門像喇叭一樣,我還能聽不到。他叫你幹什麼去?”
張華不耐煩的丟下化肥袋子,脫掉帽子,拿在手上扇風,說道。“還能幹什麼,說是有一筆生意,能賺一筆快錢,讓我過去和他一起干。他在格爾木能幹什麼大生意,無人區地帶,肯定不是正經生意。”
張記緊跟着問道。“大叔沒說具體生意?”
張華說道。“我也沒問。肯定不是正經生意,正經生意能賺快錢?格爾木那邊很多無人區,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還去賺快錢。我可不去,萬一出事,找誰去。這天熱死了,撿的差不多,回家吃飯。”
張記跟着哥哥回到家裏,放下背上的化肥袋子,將麥穗倒在家門口的水泥路面上,讓來往的車碾壓,拖去麥穗。
張芸端着一大盤土豆絲出了廚房,見兩兄弟回來,開心的說道。“趕緊洗洗手,等你爸回來吃飯。”
張華不屑的問道。“爸呢?哪去了?”
張芸說道。“還能去哪?拖拉機壞了,去借拖拉機。一時半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張華說道。“不喝醉回來就謝天謝地,還能借拖拉機回來。媽,種上玉米,我想去臨城打工,那裏工廠多,村裡很多人都在臨城,過去也有一個照應。”
張芸將土豆絲放在桌子上,對張華說道。“行,你自己決定。老二,你高考怎麼樣?”
張記聳聳肩,隨意說道。“不咋地,我打算復讀一年。”
張芸看着張記,沉思一會說道。“行,你想復讀就復讀,錢的事情不用操心。復讀班一年多少錢?”
張記說道。“去年復讀費是六千五,今年的還不知道。估計和去年差不多,不會有太大變動。”
吃完飯,張芸收拾桌子,兩兄弟還要出去撿麥穗。
張記走在張華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
大叔叫潘雲鵬,是張華髮小,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十六歲輟學打工,一直在格爾木開挖掘機,逢年過節回家一趟,張記見的不多。
昨天晚上,潘雲鵬突然給張華打電話,張記在房間裏聽到兩人對話。尤其是“有一筆生意,賺一筆快錢”,這句話深深的烙印在張記的腦子裏。至於是什麼生意,張華沒有問,潘雲鵬也沒有說。
一個想法在張記的心中陡然升起,富貴險中求,快錢肯定是有風險的,只是不知道風險大小。
但是,不是傳銷、殺人放火的事,張記認為都可以干一把。
貧窮沒有任何道理可言,更何況家裏需要錢,尤其是自己,更需要錢。復讀費、生活費,每一筆花銷都是急需解決的大事。
複習資料尚不明確,能否賺錢是一個疑問,而一筆快錢可以在短時間內解決一切難題。
張記了解哥哥張華,他沒有冒險的勇氣,或者說張華沒有飢餓的體驗,沒有飢餓到爭食的慾望。
張華是幸福的,上學時零花錢是足夠的,哪怕輟學也一直跟着父母,至少能吃飽飯。
張記卻沒有這麼幸運,飢餓一直伴隨着他,吃不飽飯的感覺一直在煎熬瘦削的身體。
復讀班開學還有兩個月,兩個時間足夠做許多事情。而且,一筆生意似乎也並不會佔用太多時間,一筆快錢生意,追求“快”字。
張記想再向哥哥打聽潘雲鵬的生意,見他不在乎的態度,料想他知道的也不多。
張華是有手機的,一部小靈通,不過是嶄新的小靈通。李濱借張記的小靈通是舊的,只有手機卡是新的。
張記停下腳步,做了一個決定。
張華看到弟弟停下來,轉身問道。“你怎麼了?怎麼不走了?”
張記隨口撒謊說道。“哥,我突然想起點事,今天約好聯繫李濱,問問他高考報學校的事。我回家用你的電話給他打個電話,然後我再來找你。”
張華皺着眉頭,狐疑的問道。“你已經決定復讀,還需要問報學校的事?”
張記回答說道。“復讀也是分層次的。分數達到本科線,二本一個月有四百元生活費,三本有二百元生活費。生活費是根據錄取通知書發的,我怎麼也能達到三本線,選一個分數線低點的學校,拿到通知書,一個月可以領二百生活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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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華還是懷疑張記想要偷懶,不確定的問道。“你不是想偷懶吧?”
張記說道。“我想偷懶也不用找這個借口,早就跑了。”
張華想了想,相信張記,讓他回家打電話。“你不用來地里,我自己撿一會就完了。在家裏把門口的麥子掃掃,別被車壓跑了。”
張記點點頭,轉身快速的往家裏跑。
張梁子坐在家門口吃飯,見張記一個人回來,問道。“你怎麼自己回來,你哥呢?”
張記沒搭理張梁子,徑直走進張華房間,留下張梁子一個人罵罵咧咧的大喊大叫。
“熊玩意,我是你老子。”
張記拿起床頭張華的小靈通,熟練的打開手機,找到潘雲鵬的手機號。默念幾遍,記在心裏。
回到房間,鎖上門。掏出藏在床底下的小靈通,輸入潘雲鵬的手機號。11位的手機號碼,沒有數字2,順利保存在手機里。
張記躺在床上看着手機里的號碼,猶豫着要不要打過去。潘雲鵬和哥哥張華是發小,兩個關係很鐵,但是對於自己,潘雲鵬態度一直是不愛搭理。
也許是年齡的關係,玩不到一起去,也就不會有交集。
四歲的差距,在潘雲鵬眼裏張記就是一個小屁孩,哪怕已經成年。從小到大形成根深蒂固的想法,不會輕易改變。
而且,潘雲鵬是找張華,他相信張華,並不會像相信張華一樣相信張記。哪怕是張記主動提出,他也不一定會同意。
放棄的想法在張記腦海盤旋,放棄意味着失去一個機會,雖然是有風險的機會,錯過以後不知什麼時候還會再遇到。
翻來覆去一陣子,張記煩躁的關掉手機。
有錢男子漢,無錢漢子難。錢的作用太強大,可以讓人衣食無憂,可以讓人隨心所欲,可以買得起房子,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沒有錢,什麼也做不成,吃飯都是問題。
錢,張記強烈的感覺他需要一大筆錢。
想到這裏,張記打開手機,果斷按下撥通鍵,手機嘟嘟聲像是鼓槌,強有力的錘擊。三聲、四聲、五聲,越來越強有力的錘擊,張記手心冒汗,濕漉漉的。
“喂,你找誰?”
手機里傳來悅耳的聲音,張記猶如夏天吃到冰涼的雪糕,透心涼的舒服。
“大叔,我是張記。”
“張記?張記是誰,你找我嗎?”
“大叔,我是張華的弟,你忘了。”
潘雲鵬想起張記是誰,偶爾跟在身後的跟屁蟲。每次找張華時,張記總會跟在身後,兩人也總是想辦法將張記甩掉,然後再出去玩。
“張記,你給我打電話有事嗎?我這裏信號時好時壞,趁着信號好,有事趕緊說。”
張記說道。“大叔,昨天你給我哥打電話,說是有一筆生意干,我想問你一下我行嗎?”
潘雲鵬驚奇的說道。“你?”
張記趕緊說道。“大叔,我成年了,也是大人。現在暑假,我有三個月的時間,你看我行不行?”
潘雲鵬猶豫着說道。“張記,你都不知道我要幹什麼,你就想過來。你哥知道嗎?”
張記努力鎮靜下來,堅定的說道。“大叔,我哥不知道這事,我是偷偷給你打電話。你能找我哥,肯定是你相信他。我給你打電話,我相信你不會害我。我知道你想要一個能絕對相信的人,陪你一起幹事,我認為我可以。”
潘雲鵬笑聲從手機里傳來,刺耳又糟雜的說道。“就因為你是張華的弟弟,就憑你和我一個村,我就能絕對相信你?”
張記語氣堅定的說道。“能。”
手機一陣安靜,只有滋滋啦啦的聲音。手機兩邊的兩人都在思考,一個思考着是否能相信,一個思考着是否能成功。
過了一會,潘雲鵬說道。“我在格爾木,等你到格爾木火車站給我打電話。”
掛掉電話,張記感到後背濕了。決定權不在自己手中的失控感,依靠別人決定存活。
好在潘雲鵬答應了,一切還有轉機,只要到了格爾木,張記相信潘雲鵬會同意自己加入。
張記衝出房門,騎着自行車去鎮上,留下張梁子一人繼續罵罵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