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八極迥無塵
“我拒絕！”
然而成為眾人的焦點，蒙損卻義正言辭說道。讓人看不透少女的內心。
“啊，到底是為什麼呀？！”
紅柳娃王表情一僵，緊跟着心中湧起一股情緒，鼻子都要氣歪了。自己都毫無尊嚴倒貼了，對方居然不！接！受！
堂堂妖尊，什麼時候這麼掉價了？
然而不等周圍人表現出詫異。
少女聞言，神色一柔，居然開始一本正經的講述理由。
“第一，我修為不夠，只是結丹，神念更是只有築基後期，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豎起一根嫩蔥似的手指，晃了晃，接着是第二根。
“第二，我是個顏控，你好醜。”
“哈？”眾人絕倒。
“第三，看你老態龍鐘的樣子，估計快死了吧，我可沒有多餘的錢幫你買棺材。”
“唉喲！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這個老人家！”
紅柳娃王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蹬着雙腿，像小孩子一樣撒潑。
與此同時還嘟了嘟嘴，並用左右手的食指打直了戳着臉道：“我也是很可愛的好么！”
紅柳娃王嘴裏面發出哇哇哇的叫聲，很是吵嚷，和之前籠子裏的形象判若兩人。
怕不是人格分裂吧？
蒙損心想，那就更不能要了。
君幸食皺着眉頭，沒想到情況會演變成這樣，但是他礙於約定不好出口阻止，只能下意識看了一眼院中最大的那一間屋子。
坐在座位上，少女此刻用左手小拇指、修剪的很精緻的潔白月牙般的指甲，掏了掏耳朵。
“論耍賴的能力，你比得過我？你叫什麼‘愛愛’的是吧，告訴你，你就是叫破喉嚨，我也不會答應你的。”
紅柳娃王踢了一陣腿，見確實無法讓少女回心轉意。卻沒有放棄。
跟着居然搓了搓臉，又抱着雙腿，把臉埋在膝蓋上的鬍子裏，嚶嚶的哭了起來，聽上去相當的凄慘。
“喂，你哭什麼啊。”少女似乎臉色不好，五指輕扣着敲了敲桌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呢，我可對老頭沒興趣。”
“嗚嗚嗚，你不答應做我的主人，嗚嗚嗚，我就一直哭。”紅柳娃王頭也不抬的說道。
“哪有你這樣不要臉的！”少女一臉的氣結。
而紅柳娃王再不理蒙損，繼續哭，並且哭聲越來越大，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少女尷尬地看了一眼周圍的同門，似乎是要求助，然而紅柳娃王看似裝瘋賣傻，但本身妖尊的氣場很濃郁，懾得眾人都說不出話來。
只能投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少女只好收回目光，一臉的苦悶。
但實際上，蒙損的內心相當的平靜，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就像前文蒙損自己說的那樣：一個不是神經病的人做出神經病才會做的行為，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蒙損此刻的所有情緒和言語，都是為了試探出紅柳娃王的虛實。
儘管系統功能強大，但蒙損很早就意識到了系統的局限性，並沒有過分產生依賴，丟棄自身探查情報的習慣和手段。
而是一有時間就相互印證自己和系統收集的情報有何不同。
在對比中查出不足，加以改進，獲得成長。
譬如此刻，情報上的天賦加上後天的努力，就讓少女很快想到了一些之前所忽略的細節。
察覺出了問題所在。
“首先，今天這場交易會，或許有君幸食所說的同門師兄弟們強烈要求的原因，但我更傾向於是為了這隻紅柳娃王的安排。”
“這場交易會是為它準備的！”
“其次，我有什麼值得對方接近的呢？”
“雖然‘千山暮雪’開着，但是‘愛’就算再沒道理，如今的影響範圍，頂多跳到元嬰級，絕不可能涉足化神。”
“因為系統幾次有坑我的傾向，但最後都只是間接出手，且最終不了了之。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技能，更不可能直接陷我於死地。”
“那麼排除千山暮雪，這紅柳娃王又是為什麼接近我呢？”
“紅柳娃，囚禁的類人種族，剝皮，獨特的空間能力……”
“等等！空間？”
少女腦海中，陡然劃過一道靈光。
要說蒙損身上有什麼值得對方注意的地方？
那無疑是生詭和真詭了。
但二者在沒有成長起來之前，修士都能對付，否則李伯陽也不會讓蒙損前期低調了。
那麼，在這些特殊詭異之中，又有什麼是值得注意的呢。
一個個名字在心頭快速的掠過。
結合今日這個時間點……
一個黑乎乎、糯米糰子似的身影，幾乎一下子就浮現在了少女的心頭。
“黑頭擁有着‘歲月史詩’，掌握着時間的力量，而且有正一品的時間神通。小傢伙誕生不久，而這紅柳娃王剛好也是今天出現。”
“都說宇、宙，時、空不分家，這是自然規律。就比如說儲物袋內部時間流速緩慢，不能放活物，這本身就是因為只有空間而缺乏時間規則的原因。”
“雖然有些離譜，但我感覺這就是真相！”
一個自信的人，無比相信自己的直覺。
想通了這一點，少女的內心一片空明。
“喂！老頭，交了贖金，還有錢沒。”蒙損說道。
“你當我是來給你送錢的嗎？！”紅柳娃王突然抬起臉，怒目而視，臉上一點淚痕都沒有。
“原來你不是來給我送錢的呀。”少女可愛的歪了歪頭，寶石似的大眼睛裏寫滿了無辜。
紅柳娃王：……
“唉！”他嘆息一聲，像個人類老人一樣顫顫巍巍的站起來，露出一副遇人不淑的表情。
“到底有沒有？”少女卻不放過他，繼而勸說道：
“反正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死的時候就兩塊板，我是真的看你老人家可憐，當晚輩的儘儘孝心，幫你花點。”
紅柳娃王：“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了？！”
少女認真點頭，“也不用謝我，我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你不謝我我就要埋怨你什麼的。”
“而且你的錢我不白花，那到時候給你的墓穴保准修得漂漂亮亮的，再打一口好棺材……”
紅柳娃王聽到這兒，感覺一股鬱結之氣堵在心口，眼白一翻就要昏厥過去。
豎子無理！他心中痛罵。
嘴裏卻連珠炮似的道：“拿去都拿去！別再說了，你小子積點口德吧！”
拿錢堵蒙損的嘴。
只見到他手向身後一摸，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一個儲物袋，畢竟這傢伙只穿了一條白褲衩。
而這個儲物袋，就是一個晒乾的紅柳娃的皮鞣製縫合而成，沒有任何的裝飾，可以看到被線縫住的蜈蚣狀的五官。
“這才上道嘛。”
蒙損心中膈應，拿在手中，神念探入其內，利用系統，搜刮掉裏面十分之八的物品后，又把儲物袋丟還給了他。
“醜死了，一點都不好看，還給你！裏面給你留了點棺材本！”
“你不是說你給我打棺材嗎？”
“你活了這麼大一把年紀，難道沒聽說過‘人最善騙人，而越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嗎？”
“滾滾滾！你們人族才用棺材，生前的金銀財寶也要帶進墓穴里，真是貪婪！我們一族死後身體直接交還給天地。”
“這麼好？那你不早說，又省了一筆！”
“噗！豎子！”
……
有了一大筆的資金投入，蒙損“豪擲千金”，甚至之前錯過的拍品，都跟師兄師姐們商量着交易了過來。
比如說盤瓠蚜，對方不接受靈石交易，但絕不會拒絕靈晶！
這種化神之間才流通的貨幣，有與極品靈石之間的兌換比例，卻沒有兌換的地方。
因為靈晶本身在修士進階化神的時候，就有着極大的助力，是不可多得的資源。暗中當然會受到無形的管制。
而少女全是用的靈晶交易！
購入的物資，涵蓋很廣，包括老者師兄的殘破詭屋，和王龜的金香閣。
“老頭，沒想到你這麼有錢。”少女收寶物收的手軟。
“這可是我近兩千年的庫藏啊！”紅柳娃王心裏面在滴血。
實在看不得少女如此大手大腳，最後直接閉上眼背過身去，不再看了。
直到交易結束，眾修士可以說全都大賺，少女友意惠及同門，都沒有怎麼講價，因此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最滿意的一場交易會。
“師妹，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的‘閨蜜會’，入會以後條件很優渥的哦，現在加入，只需要一枚靈晶。”那個之前坐着隔蒙損兩個座位的師姐，親熱的拉着少女的手。
這是把蒙損當冤大頭了。
“師弟，別聽她胡說，你加入我們都歡迎，沒有什麼入會費，感興趣的話，有時間我們慢慢聊。”幾名師姐上前，一下子就把最開始說話的師姐給架走了。
蒙損：……
啪！啪！啪！
“各位師兄師姐，這麼晚了，大家先別急着走。”這時候，少女拍着巴掌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同時說道：“都這個點了，吃個夜宵吧，剛好交易到了幾頭‘虎蛟’，雖沒有義父那樣的口福，但咱們還不配吃幾條蛟龍嗎。”
交易虎蛟給蒙損的，就是之前賣給張玭七竅玲瓏心的胖師兄，聞言有些愣怔，接着勸道。
“師弟！這些虎蛟，我原本不打算賣的，它的肉具有相當強大的藥用價值，吃了之後可以讓修士永不生癰腫（癰讀作〈yōng〉，皮膚感染疾病）以及痔瘡（十男九痔〈其實沒有科學依據〉，這就不用說了），直接就這麼當燒烤材料吃掉太可惜了。”
“沒什麼好可惜的，吃到嘴裏的都不算可惜，再說難得今天大夥這麼高興，師弟承蒙大家這樣的照顧，一點點回饋是應該的。”
少女認真的說道，只是嘴角已經流下的晶瑩“淚水”，暴露了蒙損的本心。
少女跟着問對面：“胖師兄你吃不吃？”
“吃！記得多加把孜然！”
晚回答一秒都是對食材的不尊重。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蒙損釋放出妖獸，負責宰殺的師兄師姐們頓時擼起袖子一擁而上。
原本性格兇殘的虎蛟何時見過這種陣仗，剛出現在外界，本來下意識“嗷！”一嗓子就要釋放自己的龍威來着，但此刻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病虎一樣，聲音尖銳，肝膽俱裂。
少女這時看向右肩膀：“愛愛，幹活了！”
“幹什麼活？你要我堂堂妖尊給你們這些小輩烤肉吃嗎！？”愛愛腔調怪異，拉長了聲。
“當然不是……”
在吃貨眼裏，紅柳娃有什麼特殊？不是力量！不是天賦神通！
而是培育紅柳呀！
明白了少女的意思后，也不見紅柳娃王怎麼動作，眼前眾人騰出的空地忽然長出大叢的紅柳木。
植株傾向於灌木，不高，但長得非常茂密，每一根枝條都是筆直向上的，上面的葉子也很少，折下來，不用任何的加工，就是天然的烤串簽子。
“這大簽子，切出來的肉塊也得大。”少女叉着腰指揮道。
忽然蒙損注意到把簽子拿在手裏，因為太直，忍不住當劍一樣相互比劃的幾個少年師兄。
輕輕一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紅柳枝在烤制過程中會分泌出黏稠的汁液，這種汁液具有獨特的香氣，能夠滲透到肉中，尤其是羊肉，使烤出的肉帶有紅柳的清香，風味更加獨特。
此外，紅柳汁液中的成分有助於分解羊肉的膻味，同時增添肉質的鮮美，使烤出的肉更加香嫩可口。
蛟龍的肉類似雞肉加鱷魚的感覺，虎蛟口味挑剔，它的肉鮮美的同時略微寡淡了一點，紅柳木剛好能夠互補。
加上蒙損身上常備的秘制小燒烤料，這頓烤肉，不出意外的又贏得了一片讚譽。
當吃到高興處，眾修士又拿出了各家珍藏的美酒，全場的氣氛在各色酒香氣中，又被烘托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
少女也不吝嗇的上台獻唱，或是和幾個會跳舞的師姐師兄一起擺動身姿。
眾修士里有些以樂器作為法器法寶的，就坐在一起彈奏，實在沒什麼才藝的，手掌打着拍子，也算加入到了其中。
一時之間，真是神仙一般的逍遙。
這時，剛走下台的少女，看到君幸食沖自己招了招手。
蒙損於是乎隨着他走到僻靜處，君幸食遞給少女一件東西。
“師弟拿好，這是‘魂勾玉’，封印着紅柳娃王愛愛的奴役契約，原本的契約之主是師尊，他現在把這個契約剝離出來封印在這塊寶玉裏面，師弟只需握住或者煉化寶玉，就能間接地控制紅柳娃王。”
說著目光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少女肩膀上的紅柳娃王。
“我都快死了，不知道你們還擔心什麼？”愛愛不滿道。
“你能死掉最好，但萬一你死後化為戾詭怎麼辦？”
君幸食表情卻沒有絲毫放鬆，又對蒙損道：“這個契約，哪怕對於它詭異化之後也有一定的牽製作用，總之一定能給你的逃跑爭取到時間，什麼都可以無所謂，師弟一定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多謝師兄。”少女語氣感激道。
端詳手裏的魂勾玉。
勾玉是一種首飾，又稱曲玉，呈月牙狀，形似標點符號的逗號。
在已經被消滅的瑋新國，勾玉更是被視為權力和地位的象徵，只有四大姓氏能夠佩戴。
看這上面悠久的包漿和沁色，這枚玉似乎也有些來歷。
之後和君幸食一起重新走回燒烤會，在側身的時候，蒙損忽然感受到一股涼氣。
心中警惕，駐步在原地望向周圍，系統探查中，卻沒有絲毫的異常。
“師弟，怎麼了嗎？”君幸食回頭問。
“沒事兒珍饈師兄，你先去吧，我酒肉都沾，肚子有些撐休息一下緩緩。”
目送君幸食回到人群里。
少女收回視線，又望了一眼肩膀上的紅柳娃王，見他也同樣疑惑的望過來，心知不是他搞鬼。
“奇怪，是我多心了？”蒙損這樣暗想，突然，少女注意到李伯陽的房間屋門，居然楔開一條縫隙的。
心中不由納悶：“當時出來的時候，是我走後面關的門，帶上后，還特意用力拉了拉，我印象中是把門給關嚴實了的！”
“老祖一覺睡這麼長時間，眾師兄師姐都知道，自然不敢打擾。此地又沒有風，所以……門怎麼會自己打開？”
蒙損心思靈活，忽然想到了西遊記里的一個典故。
在方寸山待了七年過後，菩提祖師表示悟空已學好了基礎，可以在他那裏學一門（門類）道（法術），孫悟空卻懷揣赤子之心，一心只想學長生之術。
此法不可輕傳，更不可明說，於是祖師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在悟空的頭上打了三下。
然後倒背着手走入裏面，將門給關上。
就如蒙損所說：一個不是神經病的人做出神經病才做的事，一定有他的道理的。
菩提祖師的行為算神經病嗎？
這是自然的。
先生教書，學生受罰，多是打手心、臀部，因為這兩處肉厚。懲戒的目的是為了讓人痛，長記性，不是為了讓你殘。
從這個觀點出發，就可以明白，腦袋是用來記東西的，這麼重要的地方，怎麼可能打腦袋？
悟空於是聰明地悟出，祖師打他三下，是教他三更時分存“心”，因為做事情被人講“多用心”就是“多用腦”，腦跟心很多時候是共通的。
之後又倒背着手走入裏面，則是教悟空從後門進入，秘處傳他道也。
於是，三更時分，悟空果然從後門去到祖師住處，得到了真傳，先後學會了大品天仙訣、筋斗雲以及地煞七十二般變化。
這雖然只是神話故事，卻蘊含著華夏文明的豐富哲理和深刻的思考。
設身處地的想，自己何嘗不是正在求長生之道的“孫悟空”呢？
想到這，少女慢慢抬頭望向了高空。
念道：
“天光清露冷，八極(指八方最遠的地方)迥無塵。曲悅高和寡，歌盡舞流分。人生不滿百，草木又一春。正值三更候，問道好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