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離別

伍視仁被伍是狗罵的一懵，但聯合著剛剛那盤核桃一樣的手感，立刻反應了過來，滿臉不好意思的訕笑着。

聽到伍是狗的叫罵聲，伍行軍的大腦袋也是立刻從牆壁上的牖窗中伸了出來，一腦袋便將牖窗中原本精美的圖案撞了稀巴爛。

（牖（yǒu），穿壁以木為交窗也。）

從牆壁中探出腦袋的伍行軍在全場默然的情況下張嘴笑道：“呦呵，你個傻老二今天怎麼罵的這麼臟？少見啊。”

雖然嘴上說的咋咋呼呼，但伍行軍話里的意思並不難理解...誰惹到伍是狗了就趕緊道歉。

還不等伍視仁開口道歉，伍是狗直接就停下了的罵架，望着地上的木屑轉了轉狗頭，理解了一會兒，滿臉鄙夷的看向了伍行軍。

多大了還禍禍東西，不知道這些最後都要留給崽子的么？

“汪，汪汪。”有些敷衍的對着伍行軍的叫了兩聲，伍是狗直接就轉頭離開了。

伍行軍先是愣了一下，先是神色複雜的把腦袋從牆壁中拔了出來，翻身越過高牆，隨後對着伍視仁、風雨汐二人打了個眼神，示意他們一起跟上。

伍行軍和伍是狗8歲相遇10歲結拜，說起來也有個40來年了，很多時候溝通其實用不太到語言，叫兩聲也只是為了讓別人知道二人有在交流，而不是直接去打啞謎。

看着伍是狗拖沓着走向的地方，伍行軍和伍視仁臉色同時一黯。

順着伍是狗的背影望去，瑰麗大院的東北角處，有着一座略顯破敗的狗窩。

風水位擺的還行，就是磚石木頂太破，再加上各種伍是狗從外面叼回來的東西，在伍家這種豪門大院之中，看起來和垃圾堆沒什麼兩樣。

伍是狗不傻，相反它很聰明，腳下這一畝三分地它守了四十多年，沒人比它更加了解伍家的土地，哪怕是現任家主的伍行軍都不行。

從昨天伍視仁着急忙慌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它就知道屬於它的離別時分要到了。

承蒙厚愛，於仁厚之家苟活三十餘載，事到如今，它又如何捨得成為這個家踏往未來路上的絆腳石？

長滿青苔的破舊磚石隨意累積成了牆壁，常年辟雨的木板被常年大雨澆成了朽木，用爪子精心刨制過的地面散發著泥土的清香。

細細想來，它這城中老狗的結局似乎與尋常家犬的落幕沒有什麼不同。

少有所養、壯有所用、老有所終，這對一條幼年時曾流浪街頭的土狗來說，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回過頭有心去拱一拱伍視仁的手掌，但又不舍讓自家崽子的心中徒增傷感，只得是一瘸一拐的來到窩棚之前，沉默着鑽了進去。

不出一時三刻，它便從中‘扽’出了一大箱子東西。

年邁的軀體讓它無法再像年輕時那樣，輕易的用牙口便將自己視若珍寶的箱子拖出來展示。

只得像回到年幼時一般，用牙口死死的咬住邊緣，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次次的奮力拖拽，隨着不規律的拖拽箱子在地面上留下忽深忽淺的印記。

好不容易將箱子‘扽’出來之後，伍是狗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挪開身體，而是吐出舌頭劇烈的喘息着，它的身體不允許它這樣做，但它短暫的戰勝了身體。

伍是狗在身後三人擔憂的目光下喘息了有一段時間，而後才顫抖着拖着身體走向了一旁。

那被它視若珍寶的箱子這才露出原貌，原身應該是一台半人多高的紅木雕鏡匣，鏡面破碎后，只剩下了老舊的儲物抽屜，而後被伍是狗用各種叼回來的物件塞的溝滿濠平。

嘭的一聲，呼吸剛剛平復的伍是狗，突然側身猛撞向了儲物箱，直接將自己的寶箱給撞了個人仰馬翻，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散落一地。

撞倒儲物箱之後，伍是狗開始慢悠悠的在裏面挑挑揀揀起來。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狗其實也和人一樣，有着臨終傳遺的習慣，只不過大部分的狗並沒有獨屬於自己的財產。

在北境的萬千歲月之中，其中流傳流傳最廣的家狗遺物便是...食盆。

大部分人家都有着先見之明，他們會根據狗的身體狀態提前察覺到家犬瀕臨死亡的時機，而後在老狗死亡的前一段時間開始着手尋找新犬。

將食盆放到老狗可以觸及到的位置，通過將幼犬抱到老狗面前，而後觀察老狗的態度，以此來斷定幼犬適不適合看家護院。

倘若老狗用爪子護住食盆，那就說明新的幼犬不適合接替它的職位。

反之，如果老狗用鼻子將食盆拱向幼犬，便說明它認可了幼犬，希望對方接替自己的職位，同時也為自己深愛着的家庭找到了全新的守護者。

按照老一輩傳下來的規矩，在傳遺之後，老狗便已經報答完了主家的育養之恩，主家就要放開老狗的束縛，同時打開家門，給予對方自主擇終的權利。

而被放開之後的老狗們做出的選擇卻出奇的一致。

還有些時日的，往往會在家中慵懶些日子，同時趁機教導教導幼犬該如何更好的看家護院。

而時日無多的老犬，則是會盡量挑選一個合適的時機悄然離去，然後跑到一個自己認為主家找不到的地方，安靜的等待死亡。

一來，不見屍首免得主家傷心。

二來...避免死後屍體腐爛產生的氣味與瘟疫為主家帶來危險。

但狗畢竟也不是什麼神話生物，它們只能大概的預測到自己時日無多，無法精確到某一分某一刻。

到了這最後的一步，時常會有老狗預測錯自己的死亡時間，從而出現白天跑出去，晚上跑回來，然後第二天繼續跑出的情況。

覺得自己活不長了，所以才要出去，但又發現自己沒死，晚上還是要回來看家....周而復始，直到死亡。

看家護院是它們身為家庭一份子與生俱來的責任，除了死亡外，不會有任何結束的理由。

一般到了這一步，狗狗們就不會在食用主家的食物，而是在外自主覓食，翻撿垃圾度日。

想來是因為...覺得自己沒用了，所以不想再浪費家中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