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王爺是要哄的
平日裏強大到仿似無所不能的蕭楚昀,此時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碎掉的白玉瓷器。
任誰見了都會心疼。
沈南枝自然也不例外。
她回抱住蕭楚昀的腰身,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無論什麼話語在這時候都顯得有些多餘。
她只默默地靠在蕭楚昀懷裏,任由蕭楚昀抱着她,慢慢地將那些負面情緒獨自消化。
可即使是這樣,蕭楚昀約莫是顧忌着她的身體,也只輕輕地攬着她的肩膀,不敢貼她太近,似是生怕自己身上冰涼的體溫凍到了她。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蕭楚昀才終於鬆開了沈南枝。
等沈南枝再抬眼看去,他依然是那清冷如月華似的模樣,只有在看向她的時候,那眉宇間才多了幾分溫軟。
“走吧,該回去了。”
蕭楚昀牽起沈南枝的手,帶着沈南枝離開了幽蘭谷。
墨雲駕着馬車早已經等在谷口了,同時帶過來的,還有京城的消息。
昨夜荒廢許久的玉泉宮起了一場大火,等宮人發現的時候,已然來不及,雖然最後這場大火併未波及其他宮殿,但卻將整個玉泉宮燒成了一片廢墟,而且恰逢順慶帝從御花園出來趕往珍妃娘娘生前居住的朝華宮,途經此處,也被那大火灼傷了。
再加上昨日才從禹州傳回來的七皇子蕭祈安身亡,而二皇子蕭時華謀害大皇子不成,也反丟了性命,一夕之間,痛失兩名愛子,順慶帝身心受創,重病不起,將朝政全權交給了之前監國的大皇子蕭懷珉。
對此,朝堂上下幾乎無人反對,僅剩的那點兒聲音,也是跟五皇子蕭子義和劉家有關的,他們連夜趕往五皇子府邸,甚至冒着此前順慶帝對蕭子義的禁足令,強行或者着人悄悄闖入五皇子府邸,結果才發現,五皇子早已中毒身亡,是此前順慶帝不想朝堂不穩才壓着,秘不發喪。
蕭氏皇族凋零,到了順慶帝這裏,膝下成年的皇子也就那麼幾個,一夕之間,三位皇子身故,剩下的能挑大樑的,也就只有大皇子蕭懷珉和鎮北王蕭楚昀。
而且,比起最先跳出來的劉家,張家尚在觀望。
雖然傳回了蕭祈安的死訊,但一日沒見蕭祈安的屍體,張貴妃和張家上下依然不願相信和接受,但事已至此,蕭祈安人不在,他們也無法據理力爭。
至此,順慶帝命蕭懷珉監國,鎮北王蕭楚昀都未有異議,其他朝臣莫敢不從。
墨雲將這些消息都一一報給了蕭楚昀和沈南枝。
說到最後,墨雲還忍不住提醒道:“主子,大殿下說,早朝過後,他會去鎮國公府找主子商議要事。”
算時間,他們這會兒回去,正好能趕上蕭懷珉過去。
蕭楚昀點了點頭:“走吧。”
墨雲連忙放下了帘子,馬車一路朝着京城飛奔。
蕭楚昀很自然地牽起沈南枝的手放在了心口:“冷嗎?”
雖然已經入夏,但是山裏的晨霧未散,依然有些寒涼。
沈南枝的眉梢上都帶着一層水霧,襯着她原就美艷無雙的面容也多了幾分縹緲的仙氣。
見狀,蕭楚昀不由得伸出手指,輕輕地描摹着沈南枝的眉眼。
那般珍重的模樣,仿似是在臨摹某樣稀世珍寶。
他原本冰涼的指尖,在碰到沈南枝肌膚之前,就已經凝了內力在手,那溫熱的觸感幾乎要給沈南枝一種他跟正常人一樣體溫的錯覺。
可是,他的唇角隱隱發白,分明是凍得狠了。
見狀,沈南枝連忙從他掌中抽出手,直接撫上了他的臉頰。
冰冷刺骨,仿似她摸到的是塊冰雕。
沈南枝不放心,連忙伸手又去摸蕭楚昀的手臂,胸膛,可哪怕隔着厚厚的布料,那刺骨的冷意也叫沈南枝心下一沉,當即緊張道:“王爺,你怎麼這麼冷?”
不曾想,話音才落卻反被蕭楚昀抓住了雙手,將她整個人禁錮在了懷裏。
只是,約莫怕凍着她,蕭楚昀很快又鬆開了她,只用帶着暖意的手包着她的手,並從容道:“沒什麼,之前那暫時驅除寒毒的藥丸子後勁兒上來了,等一會兒就好,別擔心。”
說起來,若不是沈南枝想要去探尋玉泉宮裏的秘密,也不至於叫蕭楚昀服下那藥丸子。
更不會有現在的局面。
雖然大抵是好的,但想到寧王妃沈南枝下意識垂下了眸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見狀,蕭楚昀捏了捏沈南枝的指尖,柔聲道:“你無需自責,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不然的話,我還一直被蒙在鼓裏,而且……這是阿娘她自己的選擇。”
道理沈南枝都懂,但她心口總覺得悶悶的。
這叫她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
就如蕭楚昀所言,上一世沈南枝發現了那叫喜子的太監行動詭異,但卻還來不及探究,就被蕭祈安一杯毒酒放倒,哪裏有機會去探尋這些。
後來,她在夢境中看到的畫面是蕭楚昀染血的劍鋒和戰袍,還有皇宮中那衝天而起的火光……恐怕前世蕭楚昀至死也不知道這個秘密,更沒有機會見寧王妃一面。
至於寧王妃的結局……
以順慶帝那樣的性子,若他有事,玉泉宮裏的一切秘密也會隨之被掩埋,他絕對不會再叫旁人知曉他的醜陋和不堪。
不然的話,順慶帝身死,從順慶帝手上接過權柄的蕭祈安不可能對此毫不知情,可若是蕭祈安知道蕭楚昀的身世,重生之後他也不可能不利用這個做文章算計蕭楚昀,再聯繫之前蕭祈安的反應,他甚至都不知道蕭楚昀跟寧王叛黨之間的關係。
所以,前世極大的可能是順慶帝死後,他手下的暗衛或者喜子就對寧王妃下手了。
這樣一比較,這一世至少他們母子見過一面,寧王妃沒有遺憾,蕭楚昀也知道了真相。
沈南枝原本沉重的心情才稍稍緩解。
不過,想到順慶帝的死,沈南枝倒是想起來另外一件要緊事。
順慶帝既然知道方宏屹,也放任方宏屹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的那些事情,就應該是知道秦素衣的存在。
既如此,前世的順慶帝也該是知道秦素衣進宮是為了刺殺他而來的。
可為何他還將秦素衣捧上了寵妃的位置,甚至最後死在她手上?
沈南枝一開始想不通,但再琢磨順慶帝那陰暗自私的性子,倒是極有可能,是想藉著方宏屹秦素衣這些反王餘黨的名義清除朝中他想要除掉可顧及名聲又不好直接下手的人和勢力。
他放任方宏屹這麼多年,絕對不可能是因為心慈手軟,必然有他的考量。
只是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一招不慎,被鷹啄了眼,最後還折在了秦素衣的身上。
不然總不可能順慶帝當真對秦素衣動了心,甚至都到了忽略她的身份和目的被秦素衣的美人計完全迷惑的程度吧?
當然,這也只是沈南枝的猜測,幾位當事人已死,沈南枝也聽不到答案了。
思緒扯得有些遠了,回過神來,沈南枝才發現蕭楚昀在看她。
那樣深情款款的眼神,叫沈南枝的耳根子都有些發燙。
要不是他身上太冷,怕凍着她,只怕這會兒她整個人都被他抱進了懷裏,哪裏會像現在這樣,只是拉着她的手貼在他心口。
他心口的溫度在一點點回暖,沈南枝的心也才鬆了口氣,下一瞬掌心裏卻多了一把鑰匙。
沈南枝不解:“王爺?”
蕭楚昀笑道:“這是王府庫房的鑰匙,賬冊我也已經讓姜良這兩日整理好了給你送來。”
聞言,沈南枝恍然。
她這還沒嫁過去呢,蕭楚昀就已經將管家之權交給了她。
蕭楚昀捏着沈南枝的指尖,滿是歉意道:“北境的局勢刻不容緩,這兩日我就要動身了,到時候大婚……委屈你了。”
順慶帝的死訊瞞不了多久,在那之前,蕭楚昀必得儘快趕到北夷,以免北夷趁着大齊動蕩朝野不穩的時候作亂。
這樣一來,自然趕不上他們大婚。
蕭楚昀沒有辦法親自迎娶沈南枝過門。
他滿心愧疚。
沈南枝卻笑道:“不過是走個過場,王爺不必介意。”
然而,聽到這話,蕭楚昀的眸子卻暗了暗,神色悵然道:“所以,沈姑娘嫁我,也只是走個過場嗎?”
這話里話外都透着一股委屈勁兒。
倒襯着沒有被人親自迎娶過門本該委屈的沈南枝成了個負心人。
沈南枝哭笑不得,連忙解釋道:“哪有的事,我是真心喜歡王爺,要嫁給王爺的!”
可蕭楚昀卻還不放過她,抓着她的指尖湊在她耳畔追問道:“有多喜歡?”
他的身子冷冰冰的,呼吸卻灼熱滾燙,落在沈南枝的耳畔,燙得她臉頰也隱隱發燙。
有多喜歡呢?
這話叫沈南枝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但她也不想因此迴避這個問題。
沈南枝也發現了,在面對她的時候,蕭楚昀的內心遠沒有他表面看起來那般強大。
因為在乎,所以他敏感又脆弱,甚至患得患失,所以才急需從她這裏得到答案。
沈南枝當然不想叫他失望,也想給足他安全感。
所以,沈南枝想了想,看向蕭楚昀滿含期待的眼眸認真道:“就是很喜歡,但是,因為此前我對其他男子並未有這種感覺,沒有對比,所以具體有多喜歡我卻答不上來,我只知道很喜歡,是前所未有的,對跟其他人不同的那種喜歡。”
聽到這話,蕭楚昀的眸子都亮了幾分,但他依然故作委屈道:“可是,之前沈姑娘分明想嫁的是謝小侯爺。”
說到這裏,蕭楚昀垂下了眸子,有些歉意道:“畢竟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曾經互許終身,甚至差點兒談婚論嫁,謝小侯爺不似我這般身體孱弱,還需得沈姑娘耗費心神照顧,他少年意氣風發,身強體壯,而且如果不是我,現在沈姑娘恐怕已經穿上了謝家的嫁衣。”
沈南枝沒想到,蕭楚昀心裏還在對當初她和謝長淵差點兒結親的事情耿耿於懷。
而且,分明還沒到城門口,距離醋坊也還遠着呢,沈南枝莫名地聽出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但她不想叫蕭楚昀誤會,也不想讓他們之間生出什麼嫌隙,當即解釋道:“我和阿淵確實是從小一起長大,但我跟他並無男女之情,之前之所以決定嫁給他,也是想避開同蕭祈安的婚事,就跟……就跟當初答應嫁給王爺一樣。”
聞言,蕭楚昀捏了捏沈南枝的耳垂,追問道:“那現在呢?”
沈南枝最怕癢了,尤其是耳垂,那酥酥麻麻的感覺叫她一個激靈,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道:“什麼現在?”
蕭楚昀柔聲道:“之前答應嫁給我是權衡利弊之下做的選擇,那現在呢?”
聞言,沈南枝一怔。
剛剛不都解釋了嗎?而且她的心意都已經說得那麼直白了,蕭楚昀還要反覆問。
沈南枝不解,挑眉看向蕭楚昀。
卻見蕭楚昀輕笑一聲,溫柔但篤定道:“我還想聽你多說幾遍,甚至無數遍,想聽一輩子。”
沈南枝:“……”
這人……
臉頰的溫度還在攀升。
沈南枝忍不住嬌嗔地瞪了蕭楚昀一眼。
她正要打趣他現在說話就跟裹了蜜似的,不曾想卻突然被蕭楚昀擁在懷裏,聽他幽幽嘆息道:“從玉泉宮出來,我本來十分難過,心裏像是落了千斤墜似的,難受壓抑得幾乎窒息,可是有你陪着,聽着你的聲音,聽着你說喜歡我,我才感覺自己有人愛着,護着,才感覺人間值得,此生不儘是苦楚和屈辱,還有歡喜。”
沈南枝臉上打趣的笑意在這一瞬間僵住,化作了滿眼的心疼。
想到他這兩日的遭遇,沈南枝心下一軟,不由得主動伸手回抱住了他的腰身,將頭抵在了他胸口,柔聲又再一次說給他聽:“我心悅王爺,我也會永遠陪着王爺,江山多嬌,願與君攜手共老。”
話音才落,沈南枝聽到蕭楚昀的胸腔里傳來一聲滿足的輕笑。
沈南枝恍然,哦,堂堂鎮北王,也像個孩子似的,是需要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