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喜歡野薑花,每日學琴之後,便會採下一束帶回家。
“娘。”我輕輕地叫一聲:“怎麼哭了,你怎麼了,是不是頭又痛了,大夫說過你不能出來吹風的。”
娘抬起一張滿是淚水的臉,看着我說:“十六年了,他沒有來,一直一直沒有來。”
與娘相依為命十二年了,爹爹去得太早,我對爹爹的印象不深,可是娘告訴我,爹當年可是有名的才子,只是為人過於忠厚愚鈍,官場甚是不如意,索性就居家中,只得靠着祖輩留下來的幾畝良田過日。
奈何,爹爹和娘成親四年就去了。
“娘。”我有些擔心地叫她。
娘看着我往在地上的野薑花,忽然憤怒了起來,扯着就將花丟得老遠,對着我叫:“都是騙人的,我卻一直相信了十六年。”
“娘,娘你別激動。”我害怕了,心跳得好厲害。
娘卻將我推得遠遠,雙手捧着臉哭:“我真傻,我真傻。”
像是什麼咬噬着她的心,她哪此的痛恨自已,這樣的娘,我還是第一次見,不好的感覺,重重地壓了過來。
在我驚訝的眼神里,看到娘竟然喘着氣然後吐出一口鮮血,再慢慢地倒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痛,頓時慢慢地向我淹來,我失了方寸,驚恐地叫着:“娘。”
四散的野薑花,悄悄地流着淚。
娘等了誰十六年?等到伊人老,血心流,那會是怎麼樣的一段故事啊。
可是,娘沒有告訴我。
娘昏迷不醒,就連大夫也搖頭宛轉地說:“病得越來越重了,只怕是神醫也難以讓她恢復如常,知秋,好好照料她,要是你娘想吃什麼,你盡量滿足她。”
淚水從臉上不斷地滑下,滴在我無助的手上,滾得我麻木。
太快了,讓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別哭了,知秋,你娘會醒過來的,我保證。”
鼻子一酸,我哭得更加的傷心:“蘇伯伯,謝謝你。”
他重嘆一口氣:“回去吧,好生照顧着。”
“嗯。”我點點頭。
他幫忙讓我背着娘回去,瘦小的肩頭背着瘦小的娘,還是很重,可是再累,我也不想放下。
至今,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方嗎?蘇大夫的話,我能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可是我不想,我不要,娘是這個世上,唯一對我好的親人了。
哪怕是在外面,也辛苦,我也會努力的笑着去面對。
可是娘卻想放棄了,淚如滂沱,一路哭着回去,心也給揉得碎碎的。
我不會放棄的,娘啊,蘇大夫不能治好你的病,我就去請京城裏最有名的神醫,哪怕是散盡家財,窮盡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想讓你離開我。
娘,我什麼也不怕,就怕孤單一個,沒有人再好好看我,叮囑我,疼我。
我害怕一個人走在田埂上,永遠沒有人再等我回來了。
我更害怕,我像遊魂一樣,找不到回家的地方。
夜裏點上油燈,端來水硬是忍着淚給娘擦着臉。
她睡得很安詳,可是她永遠起不來了,大夫說她腦子裏有中風,只能醒着,只能看看,卻動不了了。
我真恨我小時候怎麼不去學醫術,要不然我就知道要怎麼做才會讓娘更好一些。
為一個十六年,心痛得吐血中風,娘,你等誰?你恨誰?
我什麼都不問,只要娘你好起來。
給娘洗乾淨,跑到爹爹的閣樓上去翻,找遍了所有,也只得散碎的幾兩銀子了。
給娘看病,已經花光了爹和娘所有的積蓄了,而我在楊家為丫頭,也不得幾兩銀子,那是娘讓我去的,她說幫她贖罪,儘儘孝。
做一個丫頭倒也是無所謂,在花園裏搬樹修花除草的,辛苦一些無所謂,到傍晚就可回家,只要娘心裏寬慰一些,做丫頭又怎麼樣呢,還能得幾兩銀子補貼家裏的用度。
怔忡地坐在木板上,看着滿天的星星明亮燦爛,風吹乾了我的淚,卻衝進了疼痛的心,就這麼點銀子,怎麼給娘看病啊。
京城的神醫聽說要治一個病人,多則千金,少少也是百兩以上。
怎麼辦?我能上哪裏去借那麼多銀子,賣身嗎?這銀子來得最快,可是爹爹要是知道,一定會死也不安心的。
那就去求楊家,娘的娘家,求楊大人看在兄妹一場的份上,尚念一些舊情施捨些銀子讓我先救救娘,她不能再等了。
我真的不想沒有娘,沒有家,什麼都沒有,心裏空空的,如何是好。
不爭氣的淚水,伴着我過這一個無眠的夜晚。
帶着沉重的心情到楊家,楊家可以說也是親戚,可是這門親,卻是不敢認的。
我其實也不喜歡去高攀什麼,在這裏做事,只是替娘盡孝。
每日做丫頭,雖是粗活,可是心裏卻也是輕鬆的。如今要去求楊尚書,心裏反反覆復的想了很久,不管是怎麼樣的一個屈辱,我都想治好娘。
這世上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低聲下氣只要能救回她,那有何不可。
女子有淚不輕流,只是那時未到傷心處罷了,女子的骨頭,頂得上生命重要麼?
我打小讀爹爹留下的四書五經,懂得一番做人道理,情字卻又還在理字頭上。
“金管家,楊老爺回來了嗎?”看到後門一開,金管家帶着小廝而來,我趕緊跑過去問。
他高傲地眼神看我一眼:“你一個丫頭,找老爺什麼事,不知規矩。”
“不是的。”我低下頭趕緊說明來意:“實不相瞞,金管家我是雲清的女兒,我娘她病得好厲害,我……。”在他越發鄙視的眼神里,我覺得開口都難。
我知道一旦說出來,就會顯得我格外的有心機,在楊家後院做丫頭才五六個月而已。
再難堪,還是抬起頭,和善地笑着,勇敢地說:“金管家,我想見見楊老爺。”
他冷哼一聲,若有所思地說:“原來如此。”
“求求你了,楊管家,如果不是我娘病得重,我也不想讓金管家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