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太子夏侯錦
風霧月氣勢,莫說是馭獸族人,就連只知血腥的野獸也不免懾住,紛紛駐足觀望,喉間嗚咽,且不敢上前一步!
“吼……!”琉璃的吼聲震動山林,讓周遭的野獸與靈獸帶着驚懼齊齊後退!
雙鶴臉色一變,風霧月一人竟然就能夠扭轉戰局……休想!
他舉起短笛,正要發動攻擊,遠處卻突然傳出巨大的鼓響!
遠遠望去,長長的隊伍從山路蜿蜒而來,隊前的執帳者高舉着天水國的大旗,儀仗隊輪着大鼓,聲音就是從這兒傳出來了。
披甲持矛的兵士迅速將山路堵了個水泄不通,大白天也高舉着火把,為隨之而來的明黃色馬車開了路。
野獸懼火,在天水國士兵的逼近下不斷退讓。
雙鶴緊緊盯着那明黃色的馬車,天下明黃供皇家,天水國皇室來雙獸山做什麼?!
馬車停下,車旁的隨侍官員厲聲道:“見到太子御駕還不跪禮參拜?!”
眾人一怔,緊跟着就嘩啦啦地跪了一大片,山呼千歲。
馬車帘子掀開,一個穿着明黃綉飛龍錦袍的少年走了下來,冷聲道:“淺漣漪乃天水國上賓,依託族竟然私自攔截,簡直膽大妄為!”
雙鶴頭皮一緊,連忙低下頭去,大聲回話,“並非依託族有意為難,而是淺漣漪在危天狹中取走了屬於馭獸族的東西,依託族實在不能視而不見!”
“滿口胡言!”唐清言斥道,此時淺漣漪武功全無的事是瞞不住了,索性捅開了來說,“淺漣漪不過為了抱住腹中胎兒而冒險下危天狹尋找催胎法,又豈是你說的取走了馭獸族東西?!”
他說著朝前深深拱手,“還請太子明察!”
“唐門一面之辭不足以取信!”雙鶴又道。
“依託族一面之辭也不足以取信!”唐清言以牙還牙。
我滿頭大汗,忍痛抬起頭來,卻被太陽下那耀眼的顏色弄得眼前一暗,身子一軟就朝後倒去。
“夫人!”仙墨緋大喊一聲,玄機和悲風也連忙去扶淺漣漪。
風霧月返回來接住花驚瀾,抬頭看着天水國太子,昔日那張小乞丐一樣的花臉竟然威嚴猶如大人一般,果然是天生的高貴血統!
這位天水國太子,不是別人,真是錦兒!
“還不快將瀾夫人扶上馬車!”夏侯錦呵斥道。
太子的貼身侍衛大武連忙領了人來,風霧月卻繞過他們,將昏迷的淺漣漪抱上了馬車。
仙墨緋幾人給嚇了個結實,雖然之前猜測錦兒的家世不會平庸,但也沒想到是天水國太子這樣最貴的身份!
夏侯錦冷眼一掃依託族,意味不明地道:“雙族近年愈發不知收斂了!”
雙鶴與唐清言背脊一顫,這可是未來天水國的皇帝說的話,如果他有心削弱兩族勢力,簡直是易如反掌!
夏侯錦帶走淺漣漪,誰也不敢吭聲。
我拿到了催胎法,也免了與兩族的摩擦,仙墨緋帶領蓬萊門的人退回了榆陽城,由聶嘯陽與清吟隨風霧月進宮去照顧淺漣漪。
錦兒將他們安排在較偏遠的宮室,確保淺漣漪能夠靜養,同時皇宮裏的珍貴藥材也不停地淺漣漪那裏送,讓宮裏朝堂都不由好奇起來太子帶回來的這個人。
聽過淺漣漪名字的人,也都對她過去那些事如雷貫耳,就連天水國皇帝都想一窺廬山真面目,但是錦兒卻攔得緊,硬是不準任何人去打擾淺漣漪,皇帝顧念淺漣漪照顧錦兒許久,便也不再過問。
我足足睡了一天才清醒過來,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扶着自己的腹部驚慌地喊着“孩子”!
風霧月連忙安撫她,“別擔心,孩子好好的!”
清吟倒了熱水過來,風霧月喂着她喝了兩口,道:“聶嘯陽說孩子很健康,在不斷長大。”
我鬆了口氣,“那就好。”
“另外他還配了一些止疼的葯,讓你發作起來不那麼痛。”風霧月又吹了燕窩粥放到她唇邊。
我慢慢吃了一口,打量着周圍的事物,道:“這裏是……?”
“夏侯氏的皇宮。”風霧月道。
“天水國皇宮?”我詫異,腦海中浮現出昏迷前那團影子,不由笑了笑,道:“是錦兒嗎?”
風霧月點點頭,“頗有帝王風範。”
“本來也非池中物。”我幽幽道。
這時宮門打開,夏侯錦急匆匆從外面走進來,怕吵到淺漣漪,攔了宮人的稟報,撲到我床邊眼眶就開始發紅,“我還以為你要死了呢……”
我沒好氣地看着他,“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錦兒撇撇嘴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還能說出什麼好聽的?”
我忍住伸手輕柔地摸着他的頭,笑道:“佛要金身,你穿上太子服也有模有樣的。”
錦兒聳聳鼻子道:“那是當然的!”
“你好好休息,依託族那幫混蛋我遲早要收拾了!”
我敲敲他的腦門兒,“才誇了你就開始耍威風了,你想怎麼收拾?拿你的百姓去跟他們拚命嗎?”
錦兒摸着腦門道:“我才沒那麼笨,馭獸族又不止依託族一個大族,挑撥離間這種事我最拿手了。”
瞧他還頗為自豪的樣子,清吟也跟着笑了起來,笑出聲才發現現在身份不對,連忙垂下頭去。
錦兒看了頗為受傷地道:“現在清吟姐姐都不跟我親近了。”
清吟連忙擺手,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只是……”
“只是?”錦兒挑眉。
清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倒是我心情頗好地調停,“清吟,不過一個十歲的娃娃,你別怕他,找個黑咕隆咚的地方,一個口袋罩過去就能狠揍一頓,也算報仇。”
錦兒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太狠了!”
清吟憋住笑,不停點着頭,“這主意好!”
錦兒白目。
安靜下來,我才道:“外面是不是鬧成一團了?”她失去武功的事已經瞞不住了,蓬萊門弟子肯定不會安分,好則各自離去,不好則是要分崩離析,各自為營。
同時她的身份一暴露,清水落也處在了危險之中,絕弦一脈一定找上門來,其他人則不足畏懼,但現在有個最大的隱患,就是暗算她的人,到底是誰派來的?
他口口聲聲說著蓬萊島,必然是與蓬萊島又仇,若是私仇,他大可以私下找人報仇,但卻找到了她這個蓬萊門的門主身上,必然就是與整個蓬萊門有隙,與蓬萊門有隙……
她想到了善由臨死前交給她的東西,善由與冗昭的容貌被毀,葉眉霜武功被廢,蓬萊另外二使藏而不露,蓬萊門這個隱藏起來的敵人,究竟是誰……?
“你不要擔心。”風霧月道:“第五老前輩已經趕到榆陽城了,他會帶清水落與靈修離開。”
我略微鬆了口氣,“那就好。”
“一點都不好。”錦兒皺眉道:“他們一走,絕弦一脈就會把帳算在你頭上,要是以前當然不足為懼,但是現在你武功沒有了,他們恐怕巴不得人人上來踩一腳!”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我心知肚明,她與絕弦一脈結了怨,就算清水落逃走,絕弦一脈也會以她為要挾,脅迫清水落乖乖回來,一個兩個弦術師當然不足為懼,但難保他們這次不傾巢而出。
現在雙族的人被朝廷壓制,不敢對她的人動手,但是難保蓬萊門不會自己內鬥,他們暫且不管,絕弦一脈肯定是個隱患,而蓬萊門的敵人會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她的人呢……
在場的幾人都是心知肚明,但逃是逃不掉了,只能面對,但面對又能怎樣,如果憑藉蓬萊門的勢力尚且可以一抗,如果蓬萊門的人自己打起來,那就只能自取滅亡了!
“我可以將他們全部接到皇宮裏來,”錦兒道:“肯定不會有人敢和朝廷作對。”
“朝廷與江湖各不相干,過分干預只會引來反彈,”我淡淡道:“想必你接我入宮,朝中已經有很多人有怨言了吧!”
夏侯錦低下了頭,道:“凡人遇以為於理不合的事情都會一驚一乍,只因為如此,人才會固步自封,不敢向前,凡是都有第一次,由我來開頭也未必不可。”
我笑着搖頭,“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有時的確是好事,但是要帶來源源不斷的紛爭,那就只能忍耐,或者用盡辦法兩全其美。”
夏侯錦神色一沉,“是要我忍耐嗎?”
“我的人尚處在危險之中也要忍耐,你又為什麼不能忍耐?”我反問道。
夏侯錦望着她散發著光輝的臉頰,心中實在難過,同時又覺得這樣的淺漣漪,似乎讓他產生了錯覺,彷彿坐在榻上的不是一個垂死之人,而是淡然從容睥睨天下的王者,她所說的事並非是自身處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而是等待着敵人羊入虎口。
“小子,你要學的還多呢!”我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夏侯錦捂着額頭不滿道:“這裏是我的地方,你怎麼也要給我留點面子!”
我舒心而笑,“面子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來的,去,忙你的事去。”
夏侯錦依言離開了宮室,我的笑容也緩緩沉下,清吟見她臉色不好,遂道:“夫人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我們能保護自己。”
我淡淡點點頭,目光幽幽轉向窗外,濃烈的陽光讓人看着都覺得熱,但是她的心底卻是一片冰涼,清水落和靈修跟第五道一起走了,這點她是放心的,而仙墨緋與墨青衣他們……如今也只有一個辦法可以用了。
再回過神來時,清吟與聶嘯陽都已經出去了,偌大的房間就剩她和風霧月。
窗外蟬聲不斷,我收了收心思,道:“霧月,清吟他們需要安排一下了。”
風霧月眉宇籠上一股悲戚之色,輕聲道:“你說。”
“想容四人與雕玉,讓他們回樓蘭國去,淺殷五人,他們願意留下就回雲越照顧玲瓏、踏雪兩樓,不願意的話就封了銀子讓他們自由去,雁卿的姐姐在九霄山莊,他必然是要去找她的,讓他帶着黎偃玥一起上路吧。另外皎伊、出黎,清吟與杜衍四人,你幫我照顧可好?”
風霧月沉沉點頭。
“仙墨緋,玄機與悲風本來就是蓬萊島的後人,蓬萊此役必定分崩離析,讓他們離開這裏,也不要回蓬萊,隱姓埋名自然最好。”我歇了一下又道:“薇言本來不與我們一路,讓她離開吧。”
頓了頓她又道:“薇言能測算天命,她能不能看出我已經死了呢?”
風霧月眼神猛地暗下,“瀾兒,你這是……”
“讓清吟出宮去,三天之後,把我的死訊傳出去。”我神色清淺,彷彿不是在說生死之事,“不要讓他們接近皇宮,我已經讓慕慎聯繫天清山的高手,以防萬一。”
風霧月深呼出一口氣,釜底抽薪之計,這樣做的確能讓隱藏起來的敵人無處使力,不過這就等於直接放棄了蓬萊島的弟子。
“至於蓬萊島,”我輕笑一聲,“到時我將月銀鉤拿出來,他們走或是不走,都隨他們自己。”
“那好,就這樣辦吧。”風霧月抽出她背後的軟枕,道:“先睡一會兒。”
這一覺就睡到了傍晚,睜開眼睛時就看到滿室的霞光,緋紅如血,妖艷異常。
風霧月一直守在一邊,見她醒了就為了她倒了一杯茶過來,喂她喝下后道:“雖然你身體不好,但是聶嘯陽也說了,還是要下床走動。”
自從服了催胎葯之後,我成晚成晚地睡不着,有時勉強睡着也會被疼醒,今天解決了心頭大事,莫名也舒暢了不少,身上好像也沒有以前那麼疼了,所以風霧月一說,她就欣然地點了頭。
氣溫降下來了,傍晚還有涼風相伴,外面十分涼爽。風霧月選擇沿着御湖行走,水邊涼爽,且水邊的荷花開的十分漂亮。
遠遠的就碰上了夏侯錦,他身後跟着幾個宮人,似乎要往哪兒去。
他走過來朝風霧月與我微微點了點頭,道:“淺姐姐要往哪裏走?”
“就沿着湖邊走一會兒。”我扶着肚子道。
“我是來拜見老師的,就在前面。”
夏侯錦朝前指了指,我順着看過去,才見水邊跪坐一個男子,長發隨意散開,只在腦後纏了用鏤紋銅鎖束一束紅瓔珞,垂在發中間,衣服是墨色,隱約綉着水色的蓮花,長衫后擺上點綴了北斗七星。再看前方,擺了一張棋盤,上面幾顆殘棋,稍遠一些是一把古箏。他捧了白色的棋子,神色不明地看着遠方,黑色的棋盅就在一旁。兩色棋子各散了一些在地上。他身後站着一個同樣裝束的女子,只是腦後兩側編了小辮子,又收攏在中用玉簪挽住固定。神色恭敬而本分。
看不到這人的正臉,我生了幾分好奇,看側面應該是十分年輕的人,這樣的人竟然在皇宮中任太子傅?
夏侯錦上前幾步,拱手一拜,道:“拜見老師。”
墨衣男子取出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似乎在思量下一步該走哪兒。直到他執起黑子才道:“太子理應陪着皇上處理朝政,怎麼尋到這裏來了?”
夏侯錦立直身體,道:“聽說老師請辭?”
墨衣男子再落下黑子,悠然道:“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教你了。”
夏侯錦目中不舍,“但是老師學識淵博,何不留在皇宮中,教導幼弟?”
“天水國只有一個太子,我也只教導太子。”墨衣男子聲音由始至終沒有一點起伏,他身後的女子也是一直垂着頭,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兩人十分相像。
夏侯錦見他意已決,便也不再強留,片刻后道:“老師,這位便是風月公子,淺漣漪,與燕公子。”
墨衣男子這才回過身來,一雙洞黑的眼瞳撞入我的眼中,讓我不由愣了一下:好漂亮的眼睛!
墨衣男子這才起身,抬袖拱手道:“在下燕嵐山。”
我微微低頭,道:“淺漣漪。”
燕嵐山目光在我與風霧月身上穿梭來回,后道:“早在太子回宮時便聽他提起風月公子,一直無緣相見,能在走之前與風月公子見上一面,也讓嵐山了卻一樁心事。”
“太傅言重了。”我淡淡,只是出於禮貌應道。
燕嵐山輕微帶袖,道:“在下即日就要離宮,恕不能與兩位長談。”
“無妨。”風霧月道。
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這個太子傅,年輕是一回事,可他身上那股行雲流水般的超然氣質卻是難得一見,當然,這麼年輕就能任天水國太子傅的人肯定不是凡夫俗子。
燕嵐山略一欠身,朝夏侯錦行了拜禮才轉身離去,他身後的女子亦步亦趨,片刻不落。
目送他遠去,夏侯錦十分失落。
“武功不低。”風霧月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我微愕,“練家子?”
風霧月薄唇微揚,“這個太子傅的確不簡單,他的武功恐怕不在我之下。”
我沉吟,教導太子卻不貪戀功成名就這一日,能視錢財與權力為身外物,必定有長技傍身。
“錦兒,你這個老師是何方神聖?”我問道。
夏侯錦搖頭道:“我並不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他不是天水國人,他入宮也並非經過選拔,而是父皇一次偶然出遊遇見之後破格提拔的。”
“不過老師才智過人,在天水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我點點頭,目光深思。
三日後,淺漣漪死訊傳遍九合城,喪儀停在皇院別宮,不允任何人看望。清吟等人日日守在皇宮北門之前,但由始至終風霧月都沒有露面,聶嘯陽從皇宮出來,轉達了淺漣漪的意思,將他們的去處安排妥當,又暗中派天清山高手加以保護。
誰也不肯相信淺漣漪死了,連皎伊都在宮門前不眠不休守了三天,直到累暈過去,縱然淺漣漪為他們安排好了,但不見她最後一面,誰也不肯甘心。
最冷靜的人是薇言,只在宮門前站了一天就離開了,不過她卻是唯一一個肯定淺漣漪沒有死,星芒猶在,誰能言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