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是他也會是別人
元綺自己選的蕭淙之,不為別的,只為他無親無故,根基淺薄,比自己更落魄。
出嫁前便已想定,可以散財給他,甚至失身給他,但絕不能交心。若有一日天下大變,便合離歸家。她多給些錢財補償,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只是漸漸她發現,事情並不如自己想的那麼簡單。蕭淙之此人,一旦招惹了,想要全身而退,便再無可能了。
八月十四的月,伴着疏星,元綺看了許久,近侍荔雲將銀色的披風攏在她身上。
“小家主,明日咱們鎮國公府都指着您出力呢,切莫貪月,凍着自己。”
元綺回頭攏緊了披風,臉上幾分落寞:“明日便是十五了。也不知再回家是什麼時候。”
荔雲也有些傷神:“團圓佳節又逢大郎君娶親,原該是頂喜慶的,可新主母一入府,小家主便要去邊地靖州,別說您,就是奴婢,也是萬分不舍。好在……“
荔雲瞧着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提起那個名字,生怕雪上加霜再惹她傷懷:”好在,蕭郎君體諒咱們,新婚只過了三日,就允許咱們搬回國公府為大郎君備婚。咱們國公府親眷不多,外宅之事您不方便出面,也全靠着他出力呢。“
元綺若有所思,低聲道:“只怕這些情分,我還不起。”
翌日,鎮國公府大郎君迎娶禮部尚書庶長女。
鎮國公夫婦早亡,家中唯有一子一女,自小為王子公主的伴讀,長子元穆如今得聖人青眼,已從大理寺升任中書,擔任要職。幼女元綺掌家,因而這場婚禮也由元綺來籌備。
既有世家背景,又仕途光明,原該有高門貴女相配,如今只娶了一位庶長女,且還由出閣返家的親妹操辦,一時間難免成為飯後談資。
這廂元穆剛迎了新娘子入府,負責今日守衛的軍頭韓沖,便同身邊上將龐統小聲嘀咕起來:“老龐,你說這派頭比我們老大成婚時如何?上月老大派我去辦事,昨日才回來,竟錯過了他大婚!聽兄弟們說,一天之內將這輩子的好東西都看盡了,可是真?”
龐統靠近了低聲說:“你有所不知,鎮國公的夫人是揚州巨富家獨女,鎮國公二人早亡,夫人娘家生意盡歸獨女打理,官眷公開經商,為士大夫不恥,卻實在富庶。”
“巨富?有多富?”韓沖立馬來了興緻。
龐統正當值,無暇細說,伸出五個手指頭:“據說,揚州商鋪便有這個數!”
“五十間?”
龐統搖搖頭。
“五…五百間?”
“五條街。”
“什麼!?”韓沖忍不住低呼!
龐統示意他趕緊住嘴,韓沖轉而又一臉喪氣,“哎,算了,新主母進門,再富與咱們老大也沒有關係了。”
龐統卻又搖搖頭,一手掩着嘴,湊到韓沖耳邊,生怕今日的新娘子聽見:“元大郎君心疼妹妹,將所有家業都當作嫁妝嫁與咱們老大了!”
“什麼!!?”韓沖忍不住高呼!幸好龐統有所準備,一把將其捂住。可二人還是驚動了不遠處的鎮國公府新婿蕭淙之。
蕭淙之回首給了二人一記眼刀,二人立即整肅退到一邊。
是日,蕭淙之以妹婿的身份替元穆在前廳主事,後院則由元綺操持。荔雲時不時來報她:“小家主,旭風說蕭郎君禮數周全,面面俱到,請小家主儘管放心。”
元綺只知他身在行伍,難免粗陋,卻不想招待起京都的官眷氏族竟也遊刃有餘,不禁又想起成婚前兄長的話:
“三州十六郡淪陷數十年,今上未動中原一兵一卒,卻傳來鄲州六郡歸復的消息,其中緣由尚未對外說明,只知道因他而起。”
她又想,來如今的鎮國公府不復當年,一個功名微薄的國公獨子,一個身涉商賈的幼女,京中哪還有高門顯貴願意登門,自然是不難應付。
若不是今上遲遲拖延着未對蕭淙之冊封,上京世家貴族心中有了疑影,憑他收復鄲州六郡之功,只怕是自己高攀。
是夜,將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元綺送走賓客便在內院等蕭淙之來接。婚事已畢,她也沒有理由再待下去。
她想起兩人成婚當日,她頭戴喜蓋端坐喜床,聽見門開了,緊接着蓋頭下出現一雙男人的腳,很快蓋頭便被挑起。
那是元綺第一次見他,身形頎長,眉如利劍,目如星月,周身氣概竟比上京的顯貴郎君更勝一籌。畢竟是二人新婚之夜,蓋頭掀起的那一剎,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你久等了。”他笑着說,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元綺沒有接話,只見他將紅蓋頭放置桌前,又將合巹酒遞到她眼前,元綺雙手捧起喝下一半,遞還與他,他一飲而盡。
此處無話,元綺眼睛看向別處,雙手卻緊緊攥住了膝上的裙子。
他又問:“此後你我便是夫妻。可有小字?”
“朝若。朝霞若綺。”
元綺低着頭,也不知他什麼表情,本以為他會告知自己的小字,那人卻沒有言語與她並肩而坐,牽起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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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對朝若來說,只是個陌生人,但我卻早已見過你,鍾情已久。”
元綺疑惑地抬頭看他,始終想不起在哪見過。
他又笑了笑:“想不起來沒關係,以後日子還很長。”
自從鎮國公夫婦早亡后,元綺接管了母家的生意,雖說憑着國公府的背景,行事多少能得些便利有兄長幫襯,但也着實見了不少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眼前這人英武不凡,生的一副好皮囊,臉上掛着的笑,卻假的很!
輕易說出口的心意,若非太輕,便是蓄謀的假意!
但元綺並未戳穿。
只見一雙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頭,緩緩湊近,鼻息掃在她臉上。
她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睫毛震顫着將眼神移向別處。
只覺一雙帶着酒氣的薄唇覆上了自己的唇,她立時緊閉雙目,屏住呼吸,一顆慌亂跳動的心裏壓抑着反抗的衝動,膝上的裙早已被抓皺。
可眼前人卻並沒有下一步動作,彷彿已經察覺到她的抵觸,便放開了她。
元綺還是垂着眼不看他,只聽頭上傳來那人的聲音:“我既已言明心跡,當然不會強迫,待朝若身心齊備,知會我再來。”說著立時起身,臨走前不忘告訴她:“我無父母,朝若不必有顧慮。”說罷大步離去。
元綺心想他這話的意思是,他無父母,讓她不必擔心二人沒有圓房?
思緒回到眼前的圓月,國公府前廳的酒席散了,她在園中久等,荔雲卻來報:“小家主,蕭郎君說今日您累了,不忍再挪動,還請儘早歇息,明日他便來接。”
元綺心道:他倒真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