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王坑眼一瞪：“你不去，你想幹什麼？反了不成！你明年三十了吧！在找不到老婆，你他媽就是農村老光棍了！”
“過完年二十九！”王平倔強的回答。
王坑一臉不耐煩斥道：“二十九，三十有他媽區別嗎！告訴你，老子跟你這麼大時候，你都上小學六年級了！你看看村裡，從東到西，還有誰和你同齡的沒有結婚？就算沒結婚，人家也有女朋友。”
“村西人家韓六是不是和你同齡，你看看人家小孩都快上初中了！你在看看你這些年都在做什麼？錢沒賺到，媳婦自己都找不到，簡直廢物一個！”
王平聽着父親的對自己斥責，笑道：“對，我是廢物。”
王坑點上一根煙后，站起身衝到王平面前，手指按壓在王平額頭上狠狠的戳了幾下罵道：“少廢話！你要實在不行，鎮上殺豬的閨女，我趕明給你撮合下，姑娘除了有點殘疾外，其他都挺好。”
“爸，別說了，我不會同意的，就算我這輩子不結婚，我都不會隨便找個人湊合！”
王坑徹底暴怒，抬手甩在王平臉上，清脆的一巴掌：“你馬了個比的！狗日的，你自己什麼吊樣，自己心裏沒數，你要氣死我和你媽！指望你自己去找，你這輩子也只能是打個光棍的命！”
被打了一巴掌的王平仍舊錶面保持平靜，內心發寒冷笑着。
父親在王平的這二十八年人生中，幾乎是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爸，我的人生我做主，你們無法安排我。”
“狗日的，你做主？你做什麼主？你知道我跟你媽在村裡都抬不起頭嗎，看看我們這輩人，誰家沒有抱上孫子孫女，別人每次問你什麼時候結婚，你知道我和你媽臉上有多難堪嗎？”
王平：“爸，那是你們的事，不能因為你們的面子，而強行讓我結個婚，這是錯誤的觀念。”
“你想幹什麼！你要氣死我和你媽！”
王平沒有在和王坑繼續爭執，起身走出家，這種時候只有選擇避其鋒芒，否則會越吵越烈。
在這個家，母親管着父親，而父親則會管着王平。
不管有沒有理，父親只要心情不好，就會先把王平打罵一頓出出氣。
這種原生家庭，讓王平內心深處的疤至今都沒有癒合。
王平這一次在家的日子，村子裏議論最多的就是還沒談到女朋友，甚至有些嬸子叔叔輩的打趣笑道：“王平，這是打算光棍了，我聽說城裏年輕人都有光棍的打算。”
若是以往面對村子裏的玩笑似的話，王平會選擇擠出笑回應敷衍。
但如今面對人生第一次手足無措的王平，在村子裏溜達一圈后，見到任何人，他都沒有在選擇客套的打招呼。
直接無視！
甚至從前不敢走過的村子情報機構，王平也能心無波瀾從一群人中穿插而過，甚至還目光挑釁的在每個人身上掃過。
有人主動與王平搭話，王平置之不理。
在村子裏溜達一群，王平名聲徹底敗壞：這孩子在外面打幾年工，打洋了，不理人了。
曾經八面玲瓏見人笑呵呵性格的王平，這一刻只覺得真是毫無意義的人情世故。
他連裝都懶得裝了。
果然這種社交都是慢性自殺，自己人生已經處於崩潰邊緣，哪還有心情和你們搞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
至於別人怎麼說他，王平已經不在意了。
反正他的人生已經已經身處廢墟，在廢又能廢哪裏去？
...
晚上。
吃飯期間。
陳月桂又開是三天一嘮叨，五天一大吵。
王坑興許是被陳月桂嘮叨的急眼了，把筷子一摔，指着飯桌上低頭吃飯的王平怒斥：“你馬了個比的，聽到沒有，你要是有本事，我和你媽能受這個罪！”
“老子這麼有種，怎麼就生了一個你這麼廢物東西，村東村西，和你同齡的，幾乎都在外面自己買了房，回家都是開車回來！”
王平驚愕，不過還是低頭繼續吃飯，壓抑，無比的壓抑。
興許父親說得對，自己真是廢物。
“你也別說他，你們爺倆上下一般齊，我嫁到你們王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陳月桂這時也摔了下筷子道。
王坑見陳月桂說話，也不再吭聲。
“年輕時嫁給你，看你長得人模狗樣，以為以後能過好日子，後來給你生了兒子，以為兒子長大后自己就會好了，沒想到，一個個比廢物。”
陳月桂越說越激動，看向王平：“都快三十歲的人了一事無成，錢沒賺到就算了，連老婆自己都討不到，真是白養了你這個廢物。”
王平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反駁：“結了婚又怎麼樣！結了婚一切就能好起來嗎？”
“閉嘴，我看你現在是連三狗子都不如，人家三狗子可是還比你小吧，人家現在都兩個小孩了！”陳月桂瞪眼盯着王平道。
“呵呵。”
王平心中冷笑，原來在父母眼裏傳宗接代就是這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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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狗子，原名丁三全，家中排名老三，是村子裏人人討論都會嗤之以鼻的一個混混。
三狗子也是村子裏公認的繼三狗他爸新一代二流子，從小就喜歡幹些偷雞摸狗的事。
前幾年，還因為偷盜了一輛摩托車被抓進去坐了牢。
天天在家中和媳婦靠着母親在外面干工地的錢啃老，這樣的婚姻與這樣的人生，王平寧願不要。
就算王平在怎麼身處泥濘，他也認為自己比三狗子這種人強一些。
因為他不偷不搶不犯法，出來打工以後就算餓死，都沒有問家裏要過一分錢。
如今王平的遭遇，被一個女人騙了感情與錢，也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想過問家裏要錢。
父母竟然認為三狗子比自己強，王平心如冰窟。
確實，人家在怎麼混蛋，至少有了媳婦，有孩子，在村裡傳宗接代的認知里，這算相當不錯了。
可這不是王平想要的日子！
縱然他迷茫了十幾年，混跡工廠多年，除了流水線，他什麼都不會做。
但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生活不該如此！
“爸，媽，別吵了，我明天出去上班。”王平輕輕放下筷子道，起身離開，回到自己房間。
躺在比他年齡還大的床上，王平無法入睡。
想笑，真的想大聲的笑出來，真的想發瘋的大笑。
此時，所有的平靜不過王平崩潰前的最後一絲理智在支撐。
...
命運絲毫不會垂簾這個來自鄉下的窮小子，父母的不理解與白眼，朋友的嘲諷羞辱，村裡人的瞧不起。
都深深刺痛了今年二十八歲王平的心。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這一輩都完了，出來打工十年時間，除了學會了如何打快速螺絲外，與那一套工廠仔毫無意義的人情世故外，什麼都沒有學會。
王平在逐漸正式審視自己的人生。
渾渾噩噩度過了二三十年，成了父母眼中的廢物，感情中的小丑，生活里的蛆蟲，村裡人嘲笑的對象。
王平發獃着注視牆上貼滿的那些已經老舊掉色的各種小學獎狀。
學習標兵，三好學生，作文第一名，速算第一名...
那是王平曾經的榮耀，原來他也有過人生的高峰，雙手捧着獎狀，被老師誇讚，被全班同學鼓掌祝賀的高光時刻。
他拿着獎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高高的舉起來給奶奶看，奶奶笑的合不攏嘴，還會瞞着王平父母，給王平拿些零花錢。
初中畢業后，王平的成績沒有小學那麼優異，被父親強制下學，讓他早點去打工掙錢。
這個工一打就是十年...
從少年到青年，從花開到枯萎。
花有重開之日，人還有少年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