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設內司制宦官,嬴政稱帝(祝國慶快樂!)
“為何來晚?”嬴政問。
“路上多和侍中說了兩句話。”
嬴政等着她的下文。
趙高這個時候就敢動小心思到她頭上。
而她知道在場的這些人心眼加在一起比篩子都多。在場六人之中,唯蒙毅與趙高實實在在有過節。
她用不着動手,甚至不需要讓他們關注他,只需要讓他們的心裏留下些注意力,就能想辦法讓趙高遠離權力中樞。
許梔不露聲色,她甚至笑了笑。
“我想侍中只是無心之失。也許侍中近來也頗為繁忙,讓手下的人也勞累,這才不慎打濕了我的衣袍。”
她輕言細語,一句多的責備也沒有。
嬴政沒說話,開口的便是蒙毅。
蒙毅道:“侍中打理王室之務,卻有錯漏,心思究竟花在了哪裏?”
趙高一頓,嬴政的目光令更是汗流浹背。這麼多朝臣在,他絕不能辯駁,那就是花言巧語了。
他自詡做事妥帖又細心,絕沒有把他心底所想的那套東西浮在臉上。
總的來說,這二十年,後宮夫人公子公主們都對他印象挺好。
扶蘇也說“趙侍中妥帖謹微”。
趙高深知嬴政沒那麼多時間與後宮處在一起。他早就將宮中各個上傳下達的通道摸得一清二楚。
早年。秦國後宮之中六國女子,多要給他留一分薄面,才能在大王面前出現,或者好運碰上大王,然後就有機會攀上大王,獲得他的垂青。
趙高的作用顯得尤為突出。
整個後宮,大多數女人對嬴政的態度除了畏懼之外還是畏懼。
只有嬴扶蘇和嬴荷華的生母不同。
趙高所知的事實是:一個絕世美人長了一顆冷漠的心。鄭璃對自己的兩個孩子都不怎麼在意,更對嬴政自然‘一視同仁’。
可自從秦王自邯鄲回來之後。
一切都變了!!
嬴政怎麼會就和他之前‘偏置遠宮,不願相見’的女人重修舊好了?
還讓鄭夫人住進了內宮居中的澤辰宮。
當下,他沒來得及細想嬴荷華的話。
“仆臣……仆一心只為大王所慮,仆為,”
哪知道開口不及,最後幾個字還沒說出口。
誰知道那個小公主又開口了!
趙高只想求她別再說話。
“蒙大人。”
嬴荷華乾脆瞪了一眼蒙毅。
嬴荷華和蒙毅不合,從小時候就是。
王綰知道蒙毅不喜歡她的源頭是什麼——嬴荷華要求讓蒙恬入宮給她做了一個月的宿衛。
這事兒緊挨着韓非下獄,李斯也知道。
他們言辭對撞起來,在覆秋宮就有,這會兒也不奇怪。
不過,沒想到嬴荷華當著嬴政的面也不住口。
蒙毅與她同邊而坐,中間就隔了一個王綰。
“蒙大人你到底是覺得趙高有錯,還是只是不喜我在此處?”她稍往後蹙眉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把頭扭過去,“不過正好,我也看着你就煩。”
“姁嫚。”嬴政喊住了她,不過是笑着的。大概她能這樣說話,也算是回到了多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模樣。
“臣不敢。”
蒙毅復又盯着趙高,直言不諱,“臣只是覺得公主殿下一心為趙侍中開脫。趙侍中將任中車府令,事務更加繁瑣。”蒙毅拜道:“難道大王真能將此務交給趙侍中?”
蒙毅此言,許梔便知在她生病養在芷蘭宮這段時間裏,他們一定討論完了官員的官秩!
歷史上趙高就是中車府令,他如果從侍中兼任中車府令一職,那不就是又是原路?
中車府令涉及到管理皇帝的玉璽的權力。
儘管現在玉璽還沒雕刻出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和玉璽有聯繫。
“不是開脫。”許梔續言道:“可能侍中平日事務交雜,太過繁忙。他平日裏除了為父王管理車馬之時,還要通傳下達之務。內管這種小事,何必讓之兼合。”
“看來姁嫚有所想?”嬴政道。
百密難免一疏。
內務府——這是清代限制宦官的絕招。放在這個時候,不大能讓人馬上接受。
許梔若直接將設內務府的想法直接說出來,在做不免有人要東想西想,她到底是想把王室貴族的權利提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限制周代以來的舊貴族勢力,剿滅六國的貴族,這正是他們當下所做的事。
於是許梔看向嬴政,“父王,我且還有很多事不懂。不如將如何區分內宮與外朝之務的規劃交給諸位大人考慮?”
趙高見她笑呵呵的,眼裏完全不作剛才在偏殿的冷光。
李斯和姚賈也都愣了。
今日是她為數不多參言大事件的機會。她要是有意,甚至可以想辦法讓嬴政給她設一個單獨的官職。
然而她的開場白到現在所言卻是趙高?他們從未放在眼裏的一個宦官?
只有嬴政感到驚訝,接着是讚許的目光。
李斯到底是腦子好使。
全程用不着嬴政示意。
他已經迅速為這件事找好了一個着力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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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會儘快將內司設成,以區中樞之務。”
趙高根本不知道後面他還有名正言順管理玉璽的好機會。
反正,他是沒機會了。
此中席間,諸臣三言兩語,他的權力被明着分化,他又不是蠢貨,還是能感覺出來。
但那個小公主一幅為他所慮,她眉目之間頗為關心,蹙眉之中,眼仁亮得像是黑珍珠,加上她說辭之切。
趙高實在不覺得她與七年前要他教他書法的荷華公主有什麼不同。
吃了這個啞巴虧的幾個月後,他後知後覺也沒什麼用了。
——
當下。
許梔到正殿也不是白來。
她養病養了這許久。
入章台宮,她勢在必得。
只是今早被趙高這麼一擺,她提前收拾了他。
對案的王綰不過五十齣頭,高山冠之下的白髮交錯在黑髮之間,已然斑白。
這一幕,令她想起了多年前,燕丹上殿奉玉之時的丞相蔡澤。
秦國官員的官服不分四季,唯有冬夏二季。今日王綰的朝服很新,腰間繫着革帶,佩着與往日不同的帶鉤,看起來是特意收拾過的。
【六國初定,燕、齊、楚等地遙遠,王綰奏請分封諸子為王】這是匆匆一筆的記載,大概王綰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與李斯據理力爭事關制度治之定的機會了吧。
當下,王綰勉強端正的跽坐着,朝她點頭致意。
許梔的眼神被同在對案的李斯盡收眼底。
這一來一回之間。
她是要他們先篤定,如果她入章台宮來,會繼承王綰之說。
一則不會讓李斯帶頭把火力集中在王綰身上,二則她站在要被說服的對面,她才有機會根據守舊勢力象徵性的‘提條件’。
私心也有,王綰溫和舒然,一心為秦。
史書上卻沒有他的列傳。姚賈頓弱有,蒙恬扶蘇也有,荊軻高漸離也有,李斯更是長篇大論。
許梔對面看他。
秦國當要郡縣制,是要走上一條嶄新的道路。
可她也還希望王綰能活久一點。這一個為滅六國之務燃盡生命的人,他不是一個政斗的失敗者,他應該名垂青史,不能只作旁人的點綴。
或者,她會有時間來寫他的傳,包括寂寂無名的他們的傳。
殿內立人高的龜形香爐鼎具徐徐冒出白煙,一切寂靜都在這時候成為了最深刻的時間記憶。
繁複的黑紅色漆盤之上,是王綰和李斯上呈的最後帛書。
嬴政於高台起身。
水池泛着動人的光澤。
中樞之臣們簇擁着他走出章台宮。
章台宮前,原來已有這樣多的秦國衛士。
許梔這下知道她在說那些事關趙高的瑣碎之言時,他們的表情怪不得這樣不耐煩,也有些震驚是不是高看了她。
不過,對許梔來說,這很值當,沒有比這更划算的買賣。
外面已是金光一片。
火紅的太陽照在黑壓壓的甲士身上,像是無窮無盡的海水。
嬴政沒有讓他們下跪,也沒有讓他們躬身。
就這樣讓他們這樣看他就好。
接着。
那一番話全然從史書的頁中飛出,一張一張的紙,化為啪啪的竹簡交錯之聲。
崢崢。
化雨成風。
也如利刃刀劍。
“異日韓王納地效璽,請為籓臣,已而倍約,與趙、魏合從畔秦,故興兵誅之,虜其王。
寡人以為善,庶幾息兵革。
趙王使其相李牧來約盟,故歸其質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興兵誅之,得其王。趙公子嘉乃自立為代王,將欲舉兵擊滅之。幸其曉義,使而至北地以御匈奴。燕王昏亂,其太子丹乃陰令荊軻為賊,兵吏誅,滅其國。齊王用后勝計,絕秦使,欲為亂,兵吏誅,虜其王,平齊地。
寡人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賴宗廟之靈,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號不更,無以稱成功,傳後世。其議帝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