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王賁歸朝,秦制天下
秦國黑色的旗幟於風中鼓動,上面畫著紅色的雲虎紋路。
出乎叔孫通意料。
王賁尤為謙恭。
不遠處,入城的軍士手執長戈。
王賁乾淨利落翻身下馬,上前兩步,健碩的體格將馬都襯托得小了許多。
他朝嬴荷華拜道。
“臣聞公主為國事而擾,路遇多險,欠恙多時。時下立於風口處親迎於臣,臣實慚愧。”
等到王賁也提及博浪沙刺殺之事。
眾臣才都愕然。
若不是砸中的是永安公主的車攆,那麼遭受此噩的就是他們的大王,王上遇險,秦國會否動蕩是說不清的。
嬴荷華過去嬌縱跋扈的印象多少是從韓趙楚傳回咸陽。
秦國大臣們也就半信半疑,今日一見,卻與往日不同。
永安聽到王賁這一番話反應尤為得體。
她先朝王賁平手,昭顯了秦國王室的威儀,接着她又謹記自己的身份,再而行了公主之禮。
莊重典雅,言辭自見一番真章。
“王賁將軍率我將士為大秦征戰疆場,軍民一心。若非將軍與眾位將士作我身後之屏障,若非百官與秦人上下皆以天下為夙願。早在七年前,永安就恐魂歸他鄉,並無此時對面。永安雖為公主,亦為女子,亂世之中,漂泊為常。今此殊榮,乃我平生之幸。將軍豈說慚愧?”
文武百官都被她提及,讓在場的每一個人發心由衷。
她先言氣勢磅礴,最後這話柔婉。
歷歷在目的是無數次的大小戰役,離家數載。
一路行軍,今日生,亦或明日死。王賁雖為將帥,他亦不敢保證,自己能活着回到咸陽。
自王政二十七年始發滅國之戰。
其實不是七年戰爭,何止七年?
戰國以來國與國之間的戰亂從未間斷。
許多人在奔襲的路上已花去了一生。
家中是否還有家人等待?無論是秦人還是六國之人,天下之人,無不念及《採薇》。
【採薇採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憂心烈烈,載飢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
……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軍樂重奏,這一次決然不同。
所有的國家全部都消失了,天下不會再有戰爭。
“殿下言重。”王賁道。
她稍側一步,有意與姚賈等臣站在平齊之處。
“我等於咸陽此處迎立眾位將士,亦告慰七年間受戰爭征伐之苦者。”
王賁心頭震動,妻子說得不錯,她並不自私,也不好斤斤計較。
原先,王賁聽說故韓張氏於咸陽銷聲匿跡,他感到心涼。嬴荷華如果看中一個人,她能無所顧忌,當年在大梁,她能花心思要他保護張良。如若一旦不得她好,她的溫情轉瞬即逝。
太陽的些許暉光在她的發簪熠熠生輝,濃縮成上面的紅色寶石,如赤砂,如血。
這十年,似乎她從只是嬴政的公主,還是大秦的臣工。
王賁慨然。
姚賈立刻會意將王賁虛扶而起。
秦國軍樂奏響。
日頭升高,王賁入朝章台宮。
王賁令副將捧上之物,除了齊國的旗幟與齊國玉璽,他還帶回來了一方精美絕倫的漆器,器物上面勾了金銀相錯的仙鹿紋飾。
再精美也只作盒子。
除了嬴政,沒人知道裏面裝了什麼。
據說是一件秦國王室中丟失已久的珍寶。
——
“公主。”
沈枝喚了她幾聲。
王賁、楊端和和李信邁入咸陽城。將軍的熱血噴洒在這一片土地,偌大的城門高高聳立,就此成為帝國的豐碑。
白雲揉碎,金光乍現。
“大王召命王賁將軍入宮。”從深遠的裏面傳來謁者的聲音,令王賁拜禮往城門中走。
望着他們的背影,走到數丈高的城牆下,黑色的陰影籠罩了他們。
她一時竟不敢邁出,都忘了自己也要踏上攆車。
上一個十年,雖有血淚,六國已滅,也算圓滿。
這一個十年,她又能賭上什麼?還能賠上什麼呢?
墨柒說——我盡全力幫你,惜我年事已高,恐不能與你走到最後。
他比她有經驗,他有她不會的技能。
墨柒卻說——我輸了六次,沒有一次是善終。
‘焚書坑儒,徐福東渡——帝崩於沙丘——趙高李斯矯詔,扶蘇自刎而死,數公子公主肢解於驪山。李斯與李賢腰斬於咸陽鬧市,二年李由死。期年,項羽大破章邯軍。後年,子嬰系頸以組,白馬素車,奉天子璽符。秦亡——’
她想也不敢想,她一樣事,一個人,一次也輸不起!
“殿下請登車,切莫讓王上等。”
姚賈的聲音將她瞬間拉回當下。
她盯着他有些渾暗的眼睛,再說不出多年前和李斯說的那些天真無暇的話。
在她上車前,回過頭朝他說,“我知上卿方才與我言之意。”
姚賈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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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她的輦車已經不在原地。
姚賈回過身來,這才看到多日前回了咸陽的人。
他如感得救。
“李郡監,留步。”
別人都叫李賢監察,只有姚賈喊他郡監。
咸陽的監察御史和地方上的郡監,終究不同。四個郡又如何,六國歸秦之後,有四十六個郡。
“公主殿下如若欲尋鄭國問他去嶺南之事,還望賢侄在令尊面前提我無意之失。”
李賢沒有立即說話。
他是真想給姚賈把嘴縫上。
鄭國去嶺南,除了為靈渠,還有一件事。他是為了到僻遠之處,完成之前與張家許婚之事,讓張垣和鄭綢完婚。
姚賈被李賢那雙狹長而深的眼睛盯得心裏很不舒服。
“上卿大人當知言多必失。”
他說了這句話略一頷,又揚起他那張異常俊儔的臉,“下官還有他事,不擾上卿,先行告辭。”說完,人就離開了。
……
姚賈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句髒的。
李斯父子都不是隨意能打發得了的。
“姚上卿?上卿請登車。”侍從立在二馬車前提醒。
姚賈心裏這才長舒一口氣。
管他們怎麼斗,反正他相信他的大王不會虧待他。
秦國的朝臣們大多數持有的都是開闊進取之心。
他們相信嬴政,他們信他能帶領他們走向一個絕無僅有的時代,鑄就一個空前的帝國。
嬴政和他們的名字永遠屬於秦,永遠銘記於這一刻。
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秦王政二十六年的夏天。
六國旗幟,六國玉璽皆奉於咸陽宮。
天下都臣服於此。
咸陽宮,作為帝國的心臟,其雄偉的殿閣在陽光下顯得尤為莊重。
許梔呼吸幾欲作止。
空曠的大殿之前,光影不在,太陽的金光將秦宮肅穆之黑的莊重,映照得幾分閃閃發光。
四點多的朝霧朦朧已退散不見。
紅日如升,噴薄雲層而出。
巨大的石階,紅毯從最高處傾下一級級鋪向高高的台基。
台階是這樣的高,要令她滿頭大汗。
章台宮中,嬴政與王綰、馮去疾、李斯幾位重臣正在商議。
她到時,他們的談話大概已經進行到後半段,她不欲打擾,便去了偏殿,她無比清楚一牆之隔的正殿發生着什麼。
青銅燈下的火焰慢慢搖曳。
她沉靜在一片肅穆與鮮亮之中。
她清楚的聽到王賁道:“臣奉命而歸,終執齊國玉璽與河圖歸於大王。”
河圖。
原來那漆匣中所裝的才是真正的河圖?
河圖洛書,又和秦國有什麼聯繫呢?
她正想着。
“你們誰讓她在偏殿?”
嬴政一說話,四下立刻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