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舊夢
看着沈鏡黎幻形成功,阿木繞着她的幻形走了一圈,連連點頭。
雲閑也緩緩拍了拍掌,道:“不錯。”
然而沈鏡黎看着面前如同照鏡子一般的幻形,有一瞬間的恍惚。
那雙熟悉的眼睛中,她看到了久違的東西。
是慾望和野心,帶着爭權奪利的刀光與劍影,算計與籌謀,一如往昔。
沈鏡黎怔然一瞬,面前的幻形瞬間消失,她抿了抿唇,“還差點。”
“不差的。”
雲閑放下茶杯,轉頭看着她,眼神透着認真,“物隨心動,反應人最真實的一面,幻形只不過將原先的那一面展露出來。”
待沈鏡黎抬眸對上他的視線,他繼續說,“不用去否定它。”
沈鏡黎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輕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了,師叔。”
她緩緩道:“怪不得他們總喜歡找你談心。”
進幻境前不久她才知道那六個人經常會找雲閑聊天,或許是無眠的深夜,或許是袒心露腹,又或許是寥寥幾句。
用溫知許的話來說,雲閑的話並不多也不溫柔,但總是意外的給人慰籍。
沈鏡黎想,也不全對,至少她聽來,還是挺溫柔的。
想起了什麼,她的視線緩緩落在雲閑腰間,走到桌前坐下。
她看着雲閑,指了指他腰間的紅蓮鎏金小球,道:“師叔。”
雲閑順着她指的地方看過去,有些不解,但是還是取下來遞向沈鏡黎,眼神詢問沈鏡黎這有什麼問題。
“或許我該跟你說聲抱歉。”沈鏡黎突然說。
雲閑看了她兩眼,垂下眸去翻看了下手中那散發著淡香的小球。
先前沒注意,而且沈鏡黎藏的很深,他居然沒有發現。
雲閑指尖捏着小球轉了轉,沒有強行打散那道靈力。
他抬眸對上沈鏡黎的眼睛,挑了挑眉。
沈鏡黎有些心虛,自己將那道靈力從小球中取了出來。
只見,一個光團緩緩落到沈鏡黎手中,忽明忽暗。
她遞給雲閑道:“一個小法術,能捕捉夢境,但是我沒看過。”
她試圖找補的話語落到雲閑耳中,他卻不在意地勾了勾唇,“你對誰都要這麼,一探究竟的嗎?”
沈鏡黎立即回道:“當然沒有!”
她放緩了語調,指了指他手中的小球,“這個是我自己取材,自己煉製的,僅此一個,當初我正剛剛學會這個捕捉夢境的小法術,就順手施展了一下,早就忘了。”
“當時給你的時候只是覺得與你相配而已。”
雲閑看着手中的紅蓮鎏金球,眼中映着那轉動的重瓣紅蓮,耳邊是沈鏡黎頗為認真的解釋。
她解釋完還將手中的光團朝他遞了遞。
雲閑沒有接,卻突然抬頭去看沈鏡黎,看得她一怔,忽然抬手一揮,沈鏡黎手中的光團便徐徐鋪展開一片山青水秀的景象。
沈鏡黎耳邊響起雲閑清冷的嗓音,“既然都在這了,不看看嗎?”
話音落下,沈鏡黎和雲閑立即置身於一片密林之中,一片肅穆低調又巧奪天工的亭台樓閣顯現在兩人眼前。
沈鏡黎一眼就被這片建築吸引,定是由許多能工巧匠一起才能建成如今這個樣子。
她轉過頭,去看雲閑的表情。
他靜靜地看着面前的景象,明明無比平靜,但沈鏡黎還是察覺到了那藏於眼底的落寞。
在這片房屋與樓閣之中,有許多人穿梭其中,大部分都是穿着統一的衣衫。
是白色素袍,其上用金線綉着精巧的刺繡,沈鏡黎一眼便看出,那綉樣與雲閑身上的同出一宗。
她沒有問什麼,雲閑卻緩緩道:“這裏是霧山,聞人一族的隱居之地。”
雲閑的聲音平靜又舒緩,如同涓涓細流,將他的夢中之景解釋給沈鏡黎聽。
沈鏡黎這便才知道。
雲閑原來名叫聞人惜時,是聞人族的少主。
聞人一族多出能工巧匠,機關、建造無所不通。
在受到達官顯貴的欺壓之後,隱居於此,建造出了這一片機關之城。
置身其中,沈鏡黎只覺得雲閑的夢境溫馨而平靜,不明白為何他卻因此睡不好。
直到,夢境的最後,無邊的火光極快地蔓延,殘酷地吞噬了這片隱居之地,連同其中堆積成山的屍體與血色,一同燃燒殆盡。
“雍國皇室一直暗中追捕聞人氏,找到這裏時,一聲令下,幾乎殺盡了一族的人。”
雲閑頓了一下,又道,“但是不巧,我還活着,拜入蓬萊后五年,我入世滅了雍國,后回到蓬萊入刑獄十年。”
他的話音落下,四周的景象無法阻止的散去,就像以往的夢境一樣。
然而這次,他的心卻並沒有空下去,反而是被人珍而重之地抱住。
身軀傳來暖意,雲閑被沈鏡黎抱着緩緩眨了眨眼,“我睡不好,不是因為夢中族人的慘狀,而是沉溺於完好如初的假象。”
他的下巴輕輕搭在沈鏡黎的肩膀上,很輕很輕地道:“只因夢中有故人,所以不忍離去。”
哪怕一次次地看着族人的鮮血染紅他的衣衫,在烈火中焚盡。
“師叔,”沈鏡黎拍了拍他的背,“以後還有我,還有我們陪着你。”
她放開雲閑,退後了一步,微微歪了下頭,道:“夢中有故人,夢外還有新人,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雲閑看着她,忽然笑了笑,轉身慢慢打開門走了出去。
紅色的身影出門轉過彎消失不見,沈鏡黎站在原地,想起聞人族的衣服,與她給雲閑的抹額一般,是白色綉着金線的。
雲閑身上的衣裳制式、綉樣也並無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顏色。
沈鏡黎眼前浮現出鮮血落在他身上的場面,心中一緊。
他當初的白衣在那時,就被鮮血生生地染紅了。
所以,穿着紅色的舊衣,是為了提醒自己嗎?
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還是害怕自己忘記……
屋中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沈鏡黎轉身,就見阿木還站在她身後,在她看過來時,露出了一個無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