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試罷春闈(4)

第4章 試罷春闈(4)

瓊林宴上,學子們都已經早早的到了場,唯獨前三名新科榜首卻遲遲未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姍姍來遲,好博人眼球。

主持盛宴的是他們的主審官當朝宰相白慶,他手下門客眾多,也最欣賞有才之人,如今的右司諫大人蘭一辰就是他的門生之一,也是他最為喜歡的學生,此刻他正捋着鬍鬚,期待着那位不曾露面的新科狀元。

而碰巧的是,當風幽篁的馬車停在了皇家別院的門口時,其他兩位也正好不早不晚的到了,於是他們三位碰了頭,相互介紹了一番,便一同出席了。

一路上,相比於殷雲的淡定,梅潤笙對風幽篁倒是好奇的緊,他看着這位雌雄不辨的狀元郎萌生了一種古怪之感,對他說道,“聽說殿試的時候,官家問你聚斂興利之臣是否都有利於社稷,你的回答倒是很果敢。”

風幽篁微微一笑,“只是據實以說,以歷史為鏡,以古人為諫,若是那些聚斂興利之臣真的大公無私,恐怕做帝王的都可以高枕無憂了。”

一旁靜默無聲的殷雲突然咳嗽兩聲說道,“風兄所言即是,所謂生財之術不是那麼容易的,雖說一直以來重農抑商,可商人在其中,一定程度上也影響着國家的經濟命脈。”

梅潤笙頓覺得找到了知音好友,和他們更為親近起來,他們三人一同出現的時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只因為三人都長得各有特色。

風幽篁作為狀元,長了一張雌雄莫辨的臉,雖然身材是他們中最矮的,可是那種清冷的氣質讓人不敢小覷。

殷雲臉色蒼白,身材單薄瘦削,讓人看了心生憐惜,不忍對他說一句重話,他雖羸弱,但是卻讓人不忍褻瀆,就像那池中白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而探花郎梅潤笙,仍是着一身紅妝,笑容洋溢,暖人心肺,像是迎着太陽生長的向日葵,有在場不少的人和他是好朋友,看他也分外親切。

梅潤笙主動走到了白相面前,彎腰鞠躬,“老師,學生這次沒有讓您失望吧。”

白相對他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很欣慰了,讓他在一旁坐下,看向了面對他時不卑不亢的風幽篁,他頗有些遺憾,自己之前怎麼沒有注意到這樣出類拔萃的人呢?

“你就是風幽篁啊,不知道之前是在哪裏就讀,師從何人呢?”他問這話也沒有旁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是哪位名師能夠教授出他這樣有才的徒弟。

然而風幽篁的話,讓他大吃一驚,她說,“以儒家經典為師,以天地立心為命,以萬世開太平為己任。我的老師不止一位,只要能讓我明白道理,明辨善惡,教我做事,哪怕他只是市井小民,也可以成為我的老師。”

這樣開明的思想,很少有人能懂。白相自詡比不上孔夫子,如今也被他這番話所震撼。他身居高位多年,已經很少有人能當著他的面說真話了,他頗有興趣的問道,“那麼今日你可願拜我為師?”

“《孔子》曰:近者悅,遠者來。我來到您的面前,不還能說明什麼嗎?白相雖身居高位,但體恤百姓,對待君主敢於直諫,是我輩之楷模,我若能成為你的學生,是我的榮幸。”

白相哈哈一笑,好久沒有遇到令人這麼愉快的人了,就連拍馬屁都是獨具一格,收下這個學生,他不虧。

“既然你成為了我的學生,那我的拜師禮呢?”白相還想看看這位出其不意的學生還能怎樣讓他大開眼界。

風幽篁也不退縮,朝一個侍者說道,“幫我拿紙筆來。”

一應物品備好,面前也抬來了一個大桌子,顯然他是要親自動手,將自己所繪之物送給老師。

白相也很期待,除了得意門生蘭一臣外,他還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敢在自己面前顯擺自己的佳作的。

他作為主審官,自然看過狀元的書法,只是很正規正矩的楷體,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特色,但他抬眼看到他淡定的作畫書寫,手下揮斥方遒,身旁站滿了好幾位學子,都是一臉的欣賞之意,他竟莫名的有些期待起來。

和桌子一樣大的白紙上,風幽篁畫了心中的千里江山,連綿不絕的山脈,白白的霧氣升騰着,初曉之間,有微微的金光從山巒處顯現出來,這旭日東升的場景,就象徵著大好河山未來的希望。

“風兄,你這金粉是哪裏來的?”梅潤笙覺得這金色讓整幅畫都有了生機,不再是單調無味的水墨畫了。

風幽篁微微一笑,“我哥哥喜歡走南闖北,他路上遇到一個曾經雕刻過金佛的工人,從他那兒淘來的,我就隨手放在荷包里了,沒想到今日有了作用。”

然而這還沒有完,她還在這幅畫上提了一首詩,算是拍一拍官家的馬屁,“君主英名臨九州,功德巍巍萬古流。德被蒼生澤無疆,恩同雨露潤心頭。國運昌隆憑良策,家道隆昌仗英謀。永載史冊傳佳話,千秋萬代壽無疆。”

最後一筆落成,風幽篁擱下了毛筆,等待風相前來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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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潤笙站的近,總覺得這字兒有點熟悉,等到白相過來的時候,他便站到了老師的身後。

白相再次捋着鬍鬚,心中喟嘆,這學生可真是令人出乎意料,想來官家也非常會喜歡這幅畫的吧。

這不僅討好了他,還變相討好好了官家,這小子即使是初入官場,也遊刃有餘啊!

不過當他看到風幽篁提筆寫下的字時,他也不禁“咦”了一聲,倒不是這字有多醜,而是太像某個人所寫了。

“幽篁啊,不知道你這字師從何人呢?”倒不是白相想盤根究底,只是真的心有所獲,難不成之前與子澶相識?

風幽篁不再像之前那樣迂迴,而是直言道,“這是長安居士所寫,我非常喜歡他的字體,所以我買了臨摹的。”

白相恍然大悟的笑笑,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的字能被你臨摹成這樣,連我都看不出真假,可見你的技藝之高超啊。”

風幽篁不明白他在笑什麼,可聽他這樣說,顯然是認識長安居士的,這時聽到身後梅潤笙爽朗一笑,“我就說嘛,怎麼會和一臣的字那麼像。”

“一臣是……”

答案呼之欲出,梅潤笙口中的一臣就是所謂的長安居士了。

“風兄可能還不認識他,蘭一臣號稱長安居士,他還沒有當官的時候,就是靠他的書法成名的,他現在在外述職,等他回來我把他介紹給你們認識。”梅潤笙拍着胸脯說道。

“是啊,他的墨寶真的是很難求到的,沒想到如今他的書法也後繼有人了。”白相調侃着說道。

說實話,風幽篁書法上的造詣也不完全是照搬蘭一臣,她有自己的風骨和特色,也許是身為女性的細膩和敏感,她的書法中更有一種柔性的力量,就像是那涓涓的水流,上善若水,是任何力量都斬不斷的。

而蘭一臣的書法中擁有一種理性,這種理性也許就是時代特色,擁有當下時代所擁有的誠摯,除此之外,他筆形豐腴酣暢,筆勢豪爽勁骨,這種洒脫之美也是難以企及的,她至今未能突破。

白相收下了這幅畫,眾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御案前享受美酒佳肴,梅潤笙偷偷的來到殷雲身旁,側身問道,“今日狀元郎可是出了大風頭了,你不想爭一爭嗎?”

自古以來都有一個可怕的定律,那就是在所有的事情上,不是第一而是第二,這會背上一個萬年老二的稱號,所有人只會記得第一,從來不認識第二的。

殷雲卻不在乎這些,他不能喝酒,只嘗了一下盤子上的瓜果,“他的才華有目共睹,我也甚為欣賞,屈居他之下,我服。”

梅潤笙摸了摸下巴,果然是蘭一臣的堂弟,這氣度不輸任何人。

他們倆正在說著話,風幽篁過來敬酒了,“殷兄,以後我們同朝做官,肯定少不得交集,我很欣賞殷兄你,你的那篇策論我看過,我非常欣賞你的觀點,害民命者,君得而治之。君失民心,則不可得而復收也。殷兄也知道我出自商賈之家,我也曾處於這個階級當中,深受其害,世人都言商人的家中錢糧最多,也最會被人覬覦,官服打壓,商人無法,他們上吊自殺,而錢箔也被盡數搜刮,可卻仍無法避免積弱積貧的局面,這是政治的弊端。殷兄敢直言使我感動不已,我要敬您三杯,希望您不要拒絕。”

殷雲也站了起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無論如何也不能駁了對方的面子,而且他也沒想到風幽篁會和他的觀點不謀而合,所以這杯酒他喝定了。

他心裏對茹娘說了一聲抱歉,出門之前茹娘再三叮囑,他是半點酒也沾不得的,可如今他要違背囑咐了,當他正要端起時,卻被對方阻止,“知道殷兄身體不好,就以茶代酒吧。”

殷雲感激他的體貼,讓侍者換了一杯茶來,與他連飲了三杯,算是交下了他這個好友。

古人的友情都是含蓄的,所謂君子之交淡若水,他們不需要過多的言語修飾,三杯過後,兩人相視一笑。

梅潤笙也湊起了熱鬧,“別把我給撇下了呀,風兄,我也要與你共飲三杯。”

白相端坐高位,一切看在眼中,他看到風幽篁的左右逢源,想必日後在官場上也會混得很不錯,他倒不認為這種結交有什麼錯誤,有時候多個朋友多條路,相比較他來,他很擔心蘭一臣,他就顯得過於木訥了,執着的如同純臣,不懂得變通。

然而這世道最不乏的就是變化,不管是歷朝歷代的更迭,還是他人的人心,很難做到一條道走到黑。

觥籌交錯之間,在他們不知道的角落,偷偷摸摸的走出了一個人,這人正是官家最寵愛的小女兒,玉珠公主。

玉珠公主很美,也很驕傲,此時她的一頭長長的秀髮被她卷了起來,她裝成了一個侍者,跟在其他侍者的身後,只想偷偷瞧一瞧這新科榜首的模樣。

然而這很難不讓人發現她,因為她太不像一個侍者了,那些侍者都是低眉斂目,被奴役的謙卑的模樣,而她的兩隻大眼睛卻是不停的打轉着,又因為她長得極好,看起來鬼靈精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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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相是認識玉珠公主的,曾經入宮的時候見過幾次,他有些頭疼的按着太陽穴,這小公主怎麼來這裏了?

因為玉珠公主的姐姐明珠公主遠嫁西外,所以官家對唯一一個還留在膝下的女兒非常疼愛,甚至說是縱容了,對她的婚事也非常着急,遲遲也沒有定下來。

白相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有看到她。

玉珠公主也是見過許多青年才俊的,她見過風神俊朗的蘭一塵,當時也很心動,只可惜蘭一臣太過木訥,恨不得把全部的生命都奉獻給了朝廷,這點讓她大為不喜,她心目中的另一半是要以她為中心的,她就是這樣一個自私的人。

她端着托盤來到三位榜首的面前,托盤上蓋着蓋子,看不出裏面是什麼東西,玉珠公主輕笑道,“裏面是三顆夜明珠,是官家賞的,你們可以自行挑選。”

風幽篁同為女子,自然明白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侍者,看到她打了耳洞,知道她也是女扮男裝,以她女子的第六感,此人身份尊貴,她又細細打量,那雙手生的實在漂亮,沒有干過一點粗活,一看就是金尊玉貴,而能出現在這御宴之上,不知道是授了誰的意,她彎唇一笑,馬上就理清了思路。

揭開蓋子之後,三顆夜明珠各有千秋,一顆在光照的掩映下也熠熠生輝,不失潤滑,也是最大的一顆,還有一顆中等上下,外表鍍了一層金色,想必夜晚的光亮也是萬分奪目的,而還有一顆就屬於最小的了,適合隨身攜帶,不失袖珍可愛。

三人相視一眼,其他兩人都讓風幽篁先選,風幽篁也沒有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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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骨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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