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調戲美人
蘇穎平生三大樂事,一是無肉不歡,二是不醉不休,三是……調戲美人。
平城裏但凡有點姿色,不論男女都被她下過毒……口。
君子動口不動手,蘇穎還是知道的。
美人只能看不能動,能遠觀不可褻玩也……此乃隔壁某書生的口頭禪,蘇穎從小聽到大,被荼毒太深,想不記住都很難。
於是平城三大奇觀,一是萬福寺後山春日盛開的大片嬌艷桃花,二是蘇穎在大街上光天化日地調戲美人,三就是蘇穎她爹蘇捕頭擰着自家女兒的耳朵橫過半個城往家裏拖的景。
平城是南面的小地方,民風還算開放。
能被蘇穎看上並調戲的人,男的很快能娶到美嬌娘,女的媒婆都要把門檻踩斷,可見人氣之高。
因此想要被蘇穎調戲的人還真不少,想嫁想娶的,只管在她面前多轉悠,就差伸脖子等調戲了……
今早蘇穎像往常那般手握摺扇,穿着一身雪色袍子,嘴角噙着淺笑,一派翩翩公子郎的模樣,又開始了一天地調戲大計。
所到之處,三姑六婆笑眯了眼,叔伯兄弟摩拳擦掌,蠢蠢欲動,就等被看對了眼。
蘇穎一面向眾人頷打招呼,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今早蘇老爹被知府急召去衙門,估計又要給大人支主意去了,沒過晌午肯定回不來。
說起來知府是個弱書生,二十齣頭,相貌還算清秀,不過蘇穎可不敢調戲。
這位大人的娘子是有名的醋罈子,硬是把知府折騰成妻管嚴,讓他往東,他提着褲子死都不敢往西。
偏偏知府又死要面子,總秘密叫蘇老爹去給他出主意如何大戰惡婆娘。當然,每回的好主意還沒來得及用就胎死腹中……
蘇穎扒拉了兩下手裏的扇子,正感嘆着平城的美人都給她調戲個遍,最近又沒外來人,生生剝奪了她難得的興趣。
她抬腳就要去酒肆要一壇女兒紅過過癮,迎面走來兩人。
“啪嗒”一下,蘇穎的扇子掉了。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美人啊美人,如斯美人她怎麼沒早現呢?
來人一前一後地走着,應是一主一仆。前面的一身藍色錦緞華衣,氣宇軒昂,尤其一雙鳳目熠熠生輝。
那臉蛋,那細腰,那長腿,真是極品中的極品……
蘇穎擦擦嘴角的口水,隨手整理了一下衣袍,掛上自認為最友善的笑容走了過去,雙手抱拳:“兩位兄台瞧着眼生,必是剛來平城不久的,要不讓小生盡一下地主之誼?”
她一靠過來,那黑衣僕人冷着臉上前,正好擋住蘇穎看美人的視線,手裏的大刀往上一拔:“你是什麼人?”
蘇穎往旁邊挪了一步,目光在僕人那張黑臉上一溜又緊緊盯着後面的錦衣公子不放,嘿嘿笑了:“小生姓蘇,是平城大捕頭之……子。這位兄台別動刀動槍的,莫要傷了和氣啊。不知怎麼稱呼這位公子?”
“在下姓司,名尉。”錦衣男子略一抬手,那僕人立刻將大刀收回鞘中。“這是在下的僕人,阿一。”
姓司?
僕人有一,難道還有二?
蘇穎琢磨着這個姓真是古怪,給僕人起名也夠簡便的,不過大美人,自然是與眾不同的。
她搓搓手,腆着臉又說:“平城人好客,兄台怕是大地方來的,所以才不習慣。相逢就是緣分,小生請客如何?”
反正口袋裏還有幾個小錢,請美人吃飯順便揩油應該沒問題的,蘇穎笑得呲起兩排白牙。
叫阿一的僕人看這“蘇公子”笑得太古怪,張口便想要拒絕。那位司公子若有所思地睇了她一眼,卻點頭了:“既然蘇公子如何慷慨,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見大美人答應了,蘇穎不敢怠慢,趕緊把人請到了平城第一大酒樓。嘀嘀咕咕地跟掌柜要了一桌好菜,又說了一通好話把價錢壓到最低,她才笑眯眯地坐在司尉的對面。
憑着跟掌柜的交,飯菜很快就上滿了一桌。
蘇穎特意叫了一壇竹葉青,討好地替司尉斟滿了,自豪地介紹:“這是掌柜私藏的好酒,若非小生跟他素有交,多少錢都要不到。”
司尉端起酒杯,細細一聞,這才不多不少地抿了一口。
入口香醇,十年佳釀,在這樣的小地方確實是難得……
蘇穎在對面兩手托着腮表陶醉不已,美人就是美人,連拿杯子飲酒的姿態都如此美好,青蔥十指還透着瑩白,比城東老劉賣的極品豆腐還讓人垂涎……
這樣的美人,十八年她第一次遇見,就這樣吃飽飯足後分道揚鑣實在太可惜了。
蘇穎素來有色心沒色膽,但是機會難得,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她手忙腳亂地灌了幾杯酒水壯膽,紅着臉一把抓住對面那人放在桌上那隻比上好的白玉還美的手。
阿一驚得跳起來,被司尉一個眼神制住了。
蘇穎打了個酒嗝,拉着他的手不放,晃悠悠地坐到司尉身邊,大着舌頭說:“小生對手相略懂一點,不如給司公子瞧瞧。”
她雖然喜歡喝酒,可是酒量實在差得人神共憤,沒小半罈子就能擱倒,卻仍是每隔幾天扎進酒肆不肯出來,蘇老爹也無可奈何。
竹葉青的酒氣湧上來,蘇穎一張臉連脖子都紅了,眼前晃來晃去,她湊前去,幾乎要貼在司尉的手掌心才能看清那幾條線。
她咧着嘴一笑:“司公子出身不錯,此生貴不可,前程似錦,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蘇穎見司尉不吭聲,以為他贊同,更是得意地搖頭晃腦繼續說:“看這姻緣線,司兄好福氣。這線夠粗夠長,要妻要妾還不是手到擒來?”
夠粗夠長?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此人一看就像是騙子神棍,難為少爺了。
阿一的嘴角微抽,手在刀柄上緊了又緊,就怕一不留神把這人給砍了。
蘇穎醉到找不到北了,自然看不見周圍的危險,捏着大美人手那個心花怒放,嘴裏還不停:“這壽命線又粗又長,司兄再活五六十年絕對沒問題。”
司尉看着眼前這人一邊說,一邊還來來回回在他手上摸個不停,一副登徒子神色,眼神變了又變:“……子孫如何?”
“子孫?”蘇穎皺眉看了又看,愣了。“子孫……沒有。”
“大膽——”阿一大喝,一柄冰冷的刀身橫在蘇穎的脖子邊上。
她哆嗦了一下,酒醒了一半,想到自己居然說大美人絕子絕孫,實在太不厚道了,連忙賠笑:“小生學藝不精,沒能看到子孫線,並非……純屬口誤,口誤!”
蘇穎往司尉身邊挪了挪,大刀總歸收了回去,大大地鬆了口氣。跟隔壁的迂腐書生學了皮毛,她還說要在大美人跟前表現一下,誰知喝多了搞砸了。
可是真古怪,司尉看起來已經過了弱冠之年,看那身錦衣必定出身富貴,家裏應該已經娶了好幾房妻妾,怎麼子孫線還是空的?
蘇穎悄悄瞟了一眼,這大美人難道“不行”,還是喜好男色?
正當司尉被她瞧得面色僵了,阿一又要拔刀子的時候,知府領着十幾個衙差一頭沖了進來。
蘇穎瞄見蘇老爹青的臉,立馬跳起來縮在司尉身後,嘟了嘟嘴。
老爹來抓她,用得着這麼興師動眾嘛?
還看見蘇老爹一個勁的擠眉弄眼,蘇穎納悶他眼睛進沙子了?
她還沒悟出蘇老爹的深對望究竟有什麼高深含義,知府被門檻絆了一下,一竹竿子的小身板以狗啃泥的姿勢趴在地上,五體投地,後面的衙差繃著臉不敢笑。
蘇穎就憋不住了,扭過頭捧腹大笑起來。
沒到一會,所謂樂極生悲,她笑不出來了……
知府顧不上趴跪多難看,梗着脖子爬起來一拐一拐地走過來,諂笑道:“司公子大駕光臨,是平城之福啊。小臣已經把自家陋室空出來了,馬車就在門外候着,請!”
“歡迎司公子大駕光臨——”衙差的大嗓門也跟着喊,小小的酒肆愣是有迴音,然後鴉雀無聲。
蘇穎呆了一下,咧着嘴忘記笑了。
自從知府三年前上任,老端着讀書人的架子,清高又要面子,何時會這般屈膝諂媚?
照這樣看來,司尉肯定是大人物,還是相當大的人物,連知府都不敢得罪,還要巴結的對象。
她獃獃地瞅着大美人,低頭一看,自己還揪着大美人的衣角,幾乎整個人依偎在司尉的大腿上。在往旁邊一瞧,蘇老爹翻着白眼就快暈過去了。再瞥了眼另一邊,阿一瞪着她又想拔刀。
怯生生地抬頭,飛快地縮回手往外一挪,蘇穎皺成包子臉,後悔死了。
她今天出來忘記看黃曆,果然出門不利。
自己在街上隨便調戲一個外地來的大美人,怎麼就莫名其妙調戲到一個燙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