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為財死

又到了營業的時間，金有財樂滋滋地在遊樂場屬於他的位置擺開了射擊攤位。他還在為昨天跟一對兄妹談成的那筆小單開心，雖然最終只能賺到小頭，但也比他擺一個月的地攤賺得都多。

他哼着小曲給氣球充氣的時候，一個身影站在他面前。

“帶我去見李老闆。”那人說道。

金有財抬起頭看着那人問道：“請問您是？”

“荒島荊。”那人回答。

商業街上，宋琪瑰正在拽着唐玉蜓在時裝街區暴走。

服裝生意，在任何時代的任何地方都是一樁規模龐大的買賣。時裝街區有七八幢小樓上千家商戶在做服裝生意，這其中又有80%是女裝，從工藝繁複的古代裝束，到以展現形體和防輻射並重的太空風格，再到全身不剩幾塊布的時尚先鋒，各種款式的服裝在一排排聚光燈下炫耀着光滑閃亮的面料和裝飾，看得唐玉蜓頭暈目眩。

宋琪瑰好像挖到了金礦般開心，她不知疲憊地一家接一家逛着，目光在一排排絢麗服飾上掃過，時而專註，時而猶豫徘徊，不斷在款式和色彩間選擇。每當看到一款新穎靚麗的衣服，都要輕輕撫摸面料，感受它們柔軟和絲滑的質感，再拿到身上比照一下，對着鏡子扭來扭去，臉上的表情在欣喜和嫌棄間不停輪換。

唐玉蜓已經被遛到腿酸腳麻，看着在服裝店鋪間如陀螺儀般旋轉的宋琪瑰，心想這應該是一個“殺手”表現出的樣子嗎，說好的冷酷兇狠呢，烈風堂的殺手是不是“殺時間小能手”的意思？

他找了個水泥墩子坐下，揉着逛酸的腳脖子。宋琪瑰噔噔噔跑過來，拿件衣服在身上比着問他：“這件好看嗎？”

他看了一眼那件硬挺挺、反射着五顏六色彩光、雞蛋殼質感的連衣裙，說道：“不好看。”

宋琪瑰嘴一撇，拿着衣服走了。

不一會兒她又跑過來，在身上比了一件絲光柔順的練功服，堂主白參參同款。唐玉蜓說：“不好看。”

她又噘着嘴跑了。

如此反覆了七八次，唐玉蜓都有點崩潰了，你自己看着好看就買嘛，為什麼非要問我意見。關鍵是哪一件款式不是怪裏怪氣就是大媽風範，看來她確實沒接觸過多少漂亮衣服。

下一件不管是什麼都說好看，趕緊讓她買完走人，唐玉蜓這樣想着的時候她又跑過來了。他頭都沒抬就說：“這件不錯很適合你。”

“真的？那我穿上你看看。”宋琪瑰說。

唐玉蜓抬頭一看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這次宋琪瑰拿的衣服更離譜，脖子上一條細皮帶牽着三條細繩，前面兩條細繩中間靠上的位置用鉚釘固定着兩個小銅碗，銅碗上鑲嵌着兩顆變換着顏色的燈珠，細繩末端固定着一個銅貝殼，貝殼中間還有三顆亮閃閃的大珍珠，後面一條細繩直接從脖子的皮帶連接到銅貝殼的底端，三條細繩中間連接着一條幻彩燈帶作為腰帶。

這也能叫衣服？這東西穿在身上，不說門戶大開吧至少也是請君入甕，唐玉蜓都不敢想穿上它是什麼效果。

“不不不這個不行……”他慌忙阻止道。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想看這種。”宋琪瑰放肆地大笑起來。

“沒有沒有趕緊送回去。”唐玉蜓連連擺手。

宋琪瑰輕輕哼了一聲，跑去繼續挑衣服了。

最終她還是買到了喜歡的衣服，一件黑色布料和半透材質豎紋相間的長袖深V領修身短裙，裙擺裝飾着流動效果的燈條，雖然款式看起來怪怪的，不過最起碼融入了娛樂城遊客們的整體風格。

當然，女人買衣服不可能只買一件，其它的衣服她沒給唐玉蜓看。

她還給唐玉蜓買了一件新衣服，面料是白色貝殼內膜質感，在光照下泛着五彩繽紛的顏色，左邊大翻領右邊立領，腰部繫着一條滿是洞洞的腰帶。唐玉蜓起初不想要，後來覺得這個設計很方便右手伸到懷裏取東西，腰部掛些物件也合適，收納滿身的暗器還挺方便，就收下了。

折騰完這一趟之後，唐玉蜓感覺腰都要斷了，明明沒幹什麼，最多就是走來走去，手裏提幾個袋子，卻比跟一群高手打了三天還要累。

反觀宋琪瑰，黑眼圈消失不見了，哼着歌，邊走邊蹦躂，整個人開心得要飛起來。

在娛樂城24小時的夜晚中，夜市也是24小時營業的，和其他熱門景區一樣，這條充滿了零食小吃和飾品玩具的熱鬧街道也是佔據了整條功能艙，數不清的小攤位沿着一公里長的艙體擺成四排，攤主們聲嘶力竭地招攬着遊客們。

宋琪瑰手裏抓着好幾支烤串邊啃邊逛，單調的食材被攤主搞出各種造型和口味，討好着遊客們的味蕾。但是在唐玉蜓看來，這些土豆、蛋白和藻泥做出來的食物只能算欺騙味蕾。

他忽然有個想法，如果能再次安定下來，找個地方搞一家農場種種菜，給太空城的人們提升一下生活幸福感，也是相當不錯的選擇。

“來你吃一口。”宋琪瑰把一支烤藻條送到唐玉蜓嘴邊。

唐玉蜓不好推卻，只得咬了一口。酥脆，鮮味濃郁，口感還不錯。

他看到宋琪瑰往一片橢圓形的烤蛋白片上塗抹藻泥醬，突然湧現出創作的慾望。他把那兩樣東西要過來，用藻泥醬在蛋白片上塗了兩朵深色的耳朵，兩個上窄下寬的橢圓形眼窩，最後點了一個鼻子，鉤出微微上翹的嘴巴。

“這是什麼？”宋琪瑰問道。

“貓熊，叫熊貓也可以，就是這個樣子。”唐玉蜓翻出玉腰牌的背面給她看。

“是古代地球上的動物嗎？太可愛了。”宋琪瑰開心地舉起那支蛋白片仔細看着。

“嘗一嘗，是不是會更好吃一點。”唐玉蜓說。

“啊，你畫得這麼可愛，不捨得吃。”宋琪瑰說。

“以後我再給你畫。”唐玉蜓說。

她還是拿在手裏玩了好久。

逛完夜市，他們回到了酒店。唐玉蜓癱在床上一動不動，腰要斷了，背要斷了，腿也要斷了，肩膀更是碎成了渣渣，他想道，這就是三十歲的感覺嗎？看那個二十歲的宋琪瑰，暴走一整天還跟個兔子一樣又竄又蹦的，體力充沛得很，怪不得維修隊的重體力崗只要小年輕。

六點鐘，房間的燈光剛轉成早晨模式，唐玉蜓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他揉着眼睛去開門，發現是宋琪瑰一臉緊張站在門外。

“金有財失蹤了。”宋琪瑰低聲說。

唐玉蜓立即穿上衣服隨她趕往遊樂場。

今天早上，宋琪瑰起得早了些，就想去看看金有財是不是還在，正常的話他的營業時間應該還沒結束，再過一會兒收攤后他才會去取貨。但是她到遊樂場后發現，金有財的攤子還在，人卻不見了，她覺得蹊蹺，就立即回來找唐玉蜓。

很快他們趕到了金有財的攤位，那攤子似乎是剛剛擺好的樣子，作為獎品的玩具還在一個大袋子裏沒拿出來，打氣球的氣筒扔在地上，看來人走得非常匆忙。

“如果是去辦事，必須先辦歇業才能走，不會把攤位扔在這。這不正常。”宋琪瑰說。

“周圍有人看到他嗎？”唐玉蜓問道。

“剛才問一個路過賣汽水的，說好像看到他被人叫走了，帶他走的人長什麼樣沒看清楚。但是不管什麼原因離開，都得辦手續。除非……”宋琪瑰說。

“除非叫走他的人就是蠍峰城內部的人。”唐玉蜓說。

“對，只有那樣，巡查員才不會管。”宋琪瑰說。

怪異的是，在這座人來人往的遊樂場內，只有這個攤位附近的地面被清潔機械人擦得乾乾淨淨，腳印什麼的痕迹一點都沒有留下。

如果程旭在身邊就好了，他可以隨時調取附近的監控錄像，可惜現在沒這個條件，唐玉蜓只好自己想辦法。

被神秘人帶走的老闆，丟棄的攤位，被抹去的腳印……金有財會不會去火星城了？

唐玉蜓腦中浮現一股不太妙的感覺，金有財，荒島，沒完成的大額交易，接手人，難道這件事和阿荊有關。

“我們去火星城。”唐玉蜓說。

“你懷疑他被人帶走是去那個工廠了？”宋琪瑰問道。

“對，而且帶走他的人應該和墨蘭……阿荊有關，甚至可能就是她本人。如果我沒猜錯，她現在就在火星城。”唐玉蜓說，“回去收拾傢伙，我們走，路上再細說。”

他們趕回酒店辦完退房，領回了隨身武器，駕駛鐵鎚號飛船開往火星。

唐玉蜓告訴宋琪瑰，根據昨天酒吧里的酒保透露的那些情報，作為共享間諜的荒島木作受雇於常家，而阿荊被荒島收養，現在荒島死了，阿荊自然就是他的繼承人，繼承他的財產的同時也會繼承他的任務。如果說金有財想要完成和荒島的那筆交易，阿荊就是最合適的接手人。

目前只是不知道，阿荊究竟仍然受雇於常家，還是在為雙瞳公會做事。

“咱們繞遠了，阿荊一直就在附近某個地方。”唐玉蜓說。

他緊盯着舷窗外橙黃色的火星大地，眼睛好像要燃燒起來。

“這次她跑不了。”宋琪瑰說。

鐵鎚號比公共汽車一樣的穿梭飛船快得多，不到半小時已臨近火星城空域，城市上空的透明防護罩反射着醒目的光圈，唐玉蜓看到這個巨大的防護罩，心想原來這就是他們剛到的時候，透過膠囊列車的舷窗看到的“肥皂泡”，如果時間充裕，他真想仔細研究一下這座凶星熒惑上的城市。真壯觀啊，以後還會有機會來吧，他想道。

他不知道宋琪瑰也是這麼想的。

宋琪瑰以觀光客的身份通過了火星航空港導航塔的認證手續，再有幾分鐘就能着陸。

“等一下，城外好像有東西。”唐玉蜓突然指着舷窗外的一處碎石堆說。

他發現就在防護罩外面不遠處的一堆碎石邊，有一坨腫脹結冰的物體，那淡藍的顏色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依稀能分辨出肢體，看上去像個人。

宋琪瑰打開船上的探測器對準那個物體掃描放大，竟然真的是一具屍體。防護罩外的火星環境氣壓極低，而且溫度極寒，如果沒有防護措施，人類不可能在這種環境下存活。

那具屍體的四肢、腹部和頭部已經膨脹成氣球一般，眼珠爆出眼眶，嘴巴撐大到裂開，胳膊彎曲着，十根腫脹的手指像是要去掐自己的脖子。在低溫環境下，他的全身已經凍結，掛着一層藍色的冰霜，死相極其慘烈。

“金有財！”唐玉蜓從屍體身上的衣服判斷出，那就是射擊攤的老闆。

宋琪瑰也認出了金有財，看來已經沒辦法再從他嘴裏撬出什麼信息了。

他為什麼會死，又是誰殺了他？他的死跟阿荊有什麼關係？

唐玉蜓不願去想，但無法逃避的真相已經離他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