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分歧
宋琪瑰搞那些奇怪的動作不是心血來潮或者放飛自我，她對蠍峰娛樂城監控系統的謹慎很有必要。
蠍峰娛樂城裏，超過百分之九十都是外來人員，為了在這樣的環境中維持統治地位，同時還要營造熱鬧的娛樂氛圍，火神堂在城中暗地裏佈置了大量的監控設備和擅長行為分析的人工智能程序，並且在不設監控的場所里安插眼線，這些監控措施組成了一張看不見的大網，一旦發現有異常行為的人，那些表面上維護遊客利益的巡查員們就會集中行動，把那些異常的人消滅在萌芽階段。
宋琪瑰覺得隨時都有無數雙眼睛盯着自己的行動，只有在酒店的房間裏才稍微有點安心。
她清洗了身上的酒和泥巴，用毛巾裹住頭髮，穿上一條蓬鬆的浴袍，跑到唐玉蜓的房間敲門。
唐玉蜓還是跑着過來開門，看到穿着浴袍的宋琪瑰站在門口，感到有點詫異。
“怎麼穿這個來了。”唐玉蜓說。
“讓我進去啊。”宋琪瑰說著就向門裏闖。
唐玉蜓只好側身讓她進來。
“這裏是酒店，現在是晚上，就應該穿這個啊，像你這樣還穿着整整齊齊的這套……靠思仆累服，那才是奇怪。”宋琪瑰說。
“我是為了隨時行動。”唐玉蜓解釋道，“還沒有問你，跟蹤的結果怎麼樣？”
“那個金有財果然有問題，他後面是一家製造那種槍支的黑工廠，工廠的老闆是個藍血人。”宋琪瑰坐在床邊說。
“哦？詳細說說。”唐玉蜓把椅子拖過來，坐在宋琪瑰對面。
火星城的透明防護罩，城市邊緣的廢棄園區，藏匿於廢墟中的黑工廠，藍血人李老闆，還有他們談到過的大單，宋琪瑰把自己跟蹤時見到的情況仔仔細細講述給唐玉蜓。
聽到荒島這個名字的時候，唐玉蜓一拍大腿，憤怒地說：“荒島木作，就是他把墨蘭拐跑了！”
“你知道這個人？”宋琪瑰對他的表現有點意外。
“你不在的時候，我托兄弟幫我查了些東西。荒島木作就是我幹掉的那個皮衣男，墨蘭跟他不知道什麼關係，我還記得墨蘭最後看到他的屍體，冷笑了一聲。”唐玉蜓說。
“原來是他。難道他們之間是互相利用的關係？還是說，荒島一直控制着墨蘭，他死後墨蘭擺脫了束縛？”宋琪瑰說。
“至於荒島背後的那個組織，叫做雙瞳公會，但是我兄弟找不到這個組織的任何信息。”唐玉蜓說。
聽到這個名字，宋琪瑰打了個冷顫。她的師父，教授她本領的人，就是從雙瞳公會脫離的前任間諜。師父曾不止一次告誡她，在任何時候都不要去招惹雙瞳公會，稍有不慎就會引來殺身之禍。但是每當她想問那個組織的事情，師父總是神情緊張，叫她閉嘴。她只在師父和別人往來的隻言片語中偷聽到過很少的信息。
“雙瞳公會，間諜專屬組織，沒有固定的效忠對象，成員受雇於多個勢力，執行潛入、滲透、竊密、破壞、暗殺任務，曾經多起太空城顛覆事件都有他們的份。”宋琪瑰說。
“哦，共享間諜。”唐玉蜓想起在程旭那裏聽到過的一個詞。
“唐玉蜓，這件事能不能就到這裏？再繼續下去，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宋琪瑰的聲音里透露出一絲恐懼。
“你說什麼啊，好不容易有點線索，就這麼算了？”唐玉蜓有些生氣。
“他們，都很危險。”宋琪瑰說。
“就一群不敢見光的細作，怕什麼。話說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唐玉蜓問道。
“我就是知道。”宋琪瑰低聲說，“我就是知道，不要再繼續了，咱們回去吧。”她垂下眼睛，擺弄着手指，不再看唐玉蜓。
宋琪瑰想，也許看到師父逃離公會時受虐折斷的雙腿，唐玉蜓就會明白公會的人都是什麼角色，但是現在還不行，師父的所在還不能讓別人知道。
“我不知道你怕他們什麼，你回去怎麼跟你們堂主講是你的事。墨蘭是哪個組織我不管，我就是要找到她，我要她當面給我一個交代。”唐玉蜓氣沖沖地說，“不早了，你就在這休息吧，我去你房間睡。”
說完他拉開門走出了房間，門在身後砰一聲摔上。
宋琪瑰的心隨着摔門的聲音猛的一顫，她捂住臉，深深的嘆着氣。
其實唐玉蜓並沒有出去，他故意把門摔得震天響，然後躲在玄關拐角處，倚着牆壁，悄悄坐在地上。
他想，宋琪瑰應該不是一個容易退縮的人，她既然那麼說，一定有她非常擔心的事情。雖然現在讓他放棄是不可能的，但他還是想了解宋琪瑰究竟在擔心什麼。
如果雙瞳公會真的是個極度危險的對手，以她不怎麼樣的功夫確實沒法對付，那就先把她送回魚陽城，然後自己再繼續查下去。
墨蘭，或者說阿荊，究竟是怎麼跟雙瞳公會搭上的關係，荒島的死對她來說又是怎樣的影響，相處三年，居然對她一無所知，唐玉蜓感到有些沮喪，如果她現在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應該對她說什麼，她還是他的老婆嗎？過往只是一場夫唱婦隨的虛幻，究竟有沒有真感情在她心裏，唐玉蜓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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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的燈光根據設定自動調整到了深夜模式，只留下一盞微微亮的小夜燈。宋琪瑰倒在床上，手指摳着床單，還沒散盡的酒氣鑽進她的鼻孔，讓她腦袋像罩着一層霧。她說不清是自己害怕，還是替唐玉蜓擔心。也許她只是不想師父的遭遇出現在她熟悉的任何人身上。
跟唐玉蜓算熟悉嗎？宋琪瑰想着，其實到現在他們只相處了兩天，甚至不能算相處，只是為了同一個目標，暫時結成了信任度並不高的合作關係。
但是剛才在街上那一瞬間的迷醉是怎麼回事，她說不清那感覺從何而來。
她爬下床，站在窗邊，看着自己的影子和窗外的街道疊在一起，耳邊響起堂主對她說的話：
“徵召他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對了，就是這個！
唐玉蜓，你是我的任務！
宋琪瑰腦子裏的霧霾一掃而光，思路變得清晰明亮，就連窗外的夜景也更加通透了。她要去告訴唐玉蜓，不管他怎麼想，她都會跟着他一起查下去，直到他加入烈風堂為止。
她跑向房門，打算去找唐玉蜓。小夜燈的微光在房間拐角處投下陰影，她沒注意到唐玉蜓就伸着腿坐在門口的陰影里，不小心一腳踢在他腿上，絆了個大馬趴，腦門咣當一聲撞在門上。
“哇！”她大叫一聲捂住腦袋。
正在打盹的唐玉蜓被驚醒，本能驅使他就地一滾抽出兩支飛鏢擺開戰鬥狀態。看到宋琪瑰捂着頭趴在門口，趕忙收回飛鏢，伸手把她拽起來。
“你幹嘛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深更半夜埋伏在門口，想偷襲我啊？”宋琪瑰就着夜燈的光看清是唐玉蜓后，大聲指責道。
“啊，呃，那個我覺得可能，你要有什麼回憶起來的細節，可以馬上告訴我。”唐玉蜓努力編出個理由。
“你瓜腦殼嘛，一天天嘞都不曉得在想啥子！”宋琪瑰氣得伸手推了他一把。
“你才是哈戳戳嘞，還殺手噻，一點警惕性都沒得。”唐玉蜓反擊道。
“要你管！”宋琪瑰抬起腳又要去踢他，被他躲過了。
“剛才撞到頭了？”唐玉蜓把她捂着腦門的手拉開，果然鼓起一個包。
“都是你害的。”宋琪瑰甩開他說道，“我還是回我那邊了。有事明天再說。”
說完她拉開門走了出去。
唐玉蜓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她情緒似乎好一點了，不知道想通了什麼事。
他感覺自己也放鬆了一些，於是拆下全身裝備，進浴室體驗了一下零重力全身按摩浴。他看着鏡子裏鬍子拉碴的臉，好像比以前更有味道了。
洗完后他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得到的那些情報，下一步該去哪裏找線索。
酒店房間設定的早晨，燈光緩緩亮起，模擬出朝陽初升時的光線，送餐機械人把早餐逐份送往相同時差的房間。
酒店的早餐看上去還挺豐盛的，乾燥的藻泥做成了片狀和絲狀，經過處理的土豆澱粉顆粒煮成的粥做出了白米粥的效果，還有合成奶油和土豆小麵包，必不可少的昆蟲蛋白片做出了咸甜辣三種口味，以及一小碟不到十根黃豆芽，在太空城這可是相當稀罕的東西。
唐玉蜓吃完早餐穿戴整齊，離開房間的時候通知走廊上的服務機械人，自己昨天醉酒搞壞了清潔機械人，讓酒店派人來修。
他走到宋琪瑰房間的門口，抬起手想要敲門，又不確定她有沒有睡醒，正在猶豫的時候，房門打開了，身穿浴袍的宋琪瑰頂着腦門的紅印子和黑眼圈站在門口。
“就知道是你。來了也不敲門，在外面晃什麼。”宋琪瑰說。
“你醒了？不對，你沒睡啊。”唐玉蜓說道。
“這叫我怎麼睡啊。”宋琪瑰指着腦門說，“我這張臉遲早毀在你手裏。”
宋琪瑰向後擺了擺頭，示意他進屋再說。
唐玉蜓走進屋子，看到滿床扔着的內外衣物，沒好意思往裏去。
“怎麼今天這麼遲鈍？沒睡醒啊。”宋琪瑰看他猶猶豫豫的，伸手往裏拽了他一把，然後關上了門。
椅子上也扔着衣服，唐玉蜓看了一圈，盤腿坐在了地上。
“我來是想跟你說，我想過了，對方那個組織底細不清楚，繼續查下去確實不好說會有什麼後果，安全起見，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再過來慢慢查，一個人目標小，不容易暴露。”唐玉蜓說。
“幹嘛這麼好心。”宋琪瑰一邊說一邊整理衣服。
“這本來是我的事，不能讓你跟着我冒險。”唐玉蜓說。
“哦，然後呢？”宋琪瑰還是沒停下手裏的活兒，漫不經心地說著。
“殺掉荒島的人是我，他的公會要算賬也只會找我，我功夫這麼好，不會有問題。”唐玉蜓說。
“哦，然後呢？”宋琪瑰收拾完衣服，走進浴室。磨砂門映出纖細的影子，響起嘩嘩的流水聲。
宋琪瑰不搭他的話茬，讓他很意外，也有點尷尬。
“你可以試試無重力那一檔，挺舒服的。”唐玉蜓對着浴室大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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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聲變成了咕嘟咕嘟的聲音，浴室里的人影飄了起來。
唐玉蜓還想說什麼，浴室里傳來輕慢的歌聲，他只好等她洗完出來再說。
在地上坐久了腿有些麻，他站起來活動活動腿腳，走到窗前。酒店的玻璃映出窗外永恆的夜色，街道上衣着各異的遊客來來往往，閃爍的燈光匯聚成一條閃亮的河流。
過了一會兒，他身後響起沾水的腳走在地面上啪嗒啪嗒的聲音。
“別轉過來啊，我換個衣服。”宋琪瑰說道。
但是窗戶上仍能反射出一個模糊的影子，纖細白皙的身軀，長長的黑髮濕噠噠的垂在肩上。
“你讓我想起一個叫藤思桃的工友，”唐玉蜓看着窗戶上的影子說，“每次交班的時候，她就直接在生活艙換衣服，甚至都不喊我避一避。”
“是導航塔的那個桃子嗎？她對你那麼不設防啊。”宋琪瑰一邊穿衣服一邊說，語氣還是漫不經心的。
“那時候我老婆，墨蘭……阿荊，總之就是那個女人，對桃子就很有意見。”唐玉蜓說，“剛開始我以為這個世界大家就都是這樣的，看來不全是。”
“哈？那你想看就轉過來看啊。”宋琪瑰毫不在乎地說。
然後唐玉蜓忽一下轉了過去，卻被扔過來的浴袍蒙住了頭。
“哈哈哈哈你還真要看啊色坯。”宋琪瑰大笑着說。
唐玉蜓有點惱羞，一把扯下浴袍說道：“你今天究竟是什麼意思啊，搭個話都沒一句走心的，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直接講就好了。”
唐玉蜓看到宋琪瑰剛把弔帶背心往身上套，連忙轉回去面對着窗戶。
“哦哦？又生氣了？”宋琪瑰說。
“非禮勿視。”唐玉蜓說道。
“我想說的是，我決定了，要跟你一起查下去，”宋琪瑰收起笑聲說道，“我得盯着你，不能讓你把那個女間諜再放跑了。”
“你不怕公會了嗎？”唐玉蜓問道。
“你那麼厲害，我怕什麼，比你跑得快就行。”宋琪瑰叉着腰說，“你轉過來說吧，什麼計劃。”
唐玉蜓轉過身，也學她叉着腰，笑着搖了搖頭。
“不許笑我腦門。”宋琪瑰指着他說。
“我沒有。”唐玉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