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下船，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民國八年九月十九，晴。

周鴻飛帶着同伴大清早的就等在了門口，早起朱召開門透氣，被斜靠在角落的二人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要喊人。那個擅長開鎖的小伙兒趕忙低聲求道：“這位小哥，勞你小聲些。我們只是怕等下和你們錯過了，這才來得早了些，要是嚇到你了，我跟你道個歉。哦，我叫李小明，你叫我小李或者小明都行。”說完，還咧着嘴笑。

朱召看着周鴻飛手上沒刀，稍微放心：“你們稍等一下。我喊他們起來。”說罷，關了門，看着已經醒來的幾人：“那兩人在牆角蹲着呢，也不知道已經待了多久了。這是怕我們跑了不成么？”

方南雪‘噗呲’一聲笑出來：“估計還真是怕我們悄悄走了。既然大家都醒了，我們就起來吧，我想去甲板上走走。你們有人一起嗎？這兩個人已經搞定了，應該沒有其他危險了吧。”

徐立帆轉了幾圈脖子，這一個月一直打地鋪，實在是對他這個上了年紀的人不太友好：“去吧，阿召也出去走走。看看這次還有沒有小鳥來關照你。”看着朱召的臉像苦瓜一樣，幾人都笑了。

等到幾人開門，放了周鴻飛和李小明進屋隨便靠着行李箱坐了。Tom提議着要不早上這頓飯就不吃了，直接等中午下了船再安排。Tom的原話是：“這船上的東西，都是一個月以前的材料了，吃也吃夠了，我們下了船去隨便吃一點兒，等晚上到了我家咱們再吃點好些的。哦，還得在喝一杯。”

話音剛落，李小明的肚子發出了一聲雖然不太大但是卻很清晰的叫聲。李小明有些尷尬：“咳，我們匆忙上船，帶的食物實在是不多，前天就已經都吃完了。”幾人一愣，這才知道周鴻飛只怕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不然也不會求上門。

徐立帆嘆了口氣，安排道：“阿雪，你看看你那裏還有沒有什麼能吃的，先找些給他們吧。他們長時間沒吃飯，怕貿然吃多了，肚子受不了。”方南雪心下瞭然，從剩餘不多的麻袋裏翻出來一小包核桃和紅薯干還有一把水果糖，遞給了李小明：“你們先一人吃一顆糖，喝點水，再吃其他的。先墊一墊，等下了船再吃其他的。我們帶的水果那些在前幾天就吃完了，現在只剩下這點乾的了。”

徐立帆見二人接過去食物，便轉移了話題：“Jenny，你帶阿雪和阿召去甲板上走走吧。我和Tom把行李都收一收。人多了轉不開。這幾天一直坐着躺着，也活動活動身體，免得突然下船動作太大不適應。”

正好周先生過來，看到幾人都在，笑了笑：“我們只一個行李箱，倒是不用怎麼收拾。徐兄，我想把行李先放你們這邊，我陪我太太去甲板上看看，沒人看着不放心。”徐立帆沒有拒絕：“行，你放過來，正好她們也去甲板，你們一起。至於下船，等下讓阿雪和Jenny扶着你太太，你拎着行李就行。”

等到房間裏只剩下徐立帆、Tom和殺手二人組。徐立帆開始和Tom商量下船時的安排：“Tom，等下讓Jenny和阿雪扶着周太太吧，周太太腳不方便，怕是不好自己走下去。你、我、阿召、小陳負責拿行李。等下了船，周先生和他兒子接上頭，我們再走，你看如何？”

Tom無所謂的聳聳肩：“我是沒問題，這裏到我家就四個小時，我們找個大點兒的馬車就行。只是他們兩個怎麼安排，今天應該沒有立刻回中國的船，我已經拖了Mark去問了，等下下了船，他會幫我們去打聽一下。所以我們的午飯要等他一起吃了？”

徐立帆點頭：“這是應該的，在船上多蒙他照顧。你先前說他也要立刻回去，到時候請他帶着他們兩個人，他們兩隻會中國話，單獨行動有點不方便。”又看向周鴻飛：“這樣安排你們看行嗎？只是你們要跟緊Mark，行動不那麼方便。”周鴻飛同意：“可以。只要能讓我們儘快回去就行。只是還得麻煩你給我們準備點吃的，我倆身上實在是沒錢了。”

徐立帆笑笑：“你二人這樣的身手，其實真要解決吃住問題也是不難的。”又從隨身的錢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周鴻飛：“這裏面有一些零錢，你們先拿着，應該夠你們在這邊住幾天旅館和在船上吃飯了。船票的事情，盡量拖Mark幫你們解決，如果他那邊不行，我們再想其他辦法。反正午飯後就知道結果了。那箱子東西，下船的時候，你們拿着，等我們要分開的時候，你再給我們。”

周鴻飛一怔：“你不怕我們……”徐立帆淡定的打斷：“怕什麼，不過是些死物罷了。我老闆還不缺點兒。你們背後的人應該也不願意跟我東家結這種仇。”周鴻飛瞭然，懇求道：“這箱東西，能否請你們保密。我這邊回去以後，會說這箱東西下落不明。但是如果傳出消息是你們家得了，我怕你們有些麻煩。”

徐立帆點頭應允，這裏面東西雖然沒有幾件，但是確實都是珍品。他和Tom二人將行李重新規整好，接下來就只等船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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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大多數人今天都起了個大早，甲板上夾雜着中國話、英語、日語還有些別的地方的口音。

方南雪看着眼前的這片海域，知道自己未來兩三年只怕是不能回去了，有些感慨的對着朱召說：“接下來的這兩三年，就要有勞朱先生多多照應了。”朱召咧嘴一笑，這段時間的早睡早起，他臉上的黑眼圈和痘痘已經都消了，倒是透出幾分年輕人應有的精氣神了：“彼此彼此，方小姐，若是以後我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不好的，還挺指正。”雙方相視而笑。

周太太看着方南雪這姑娘是真喜歡，真想留在自己家，她拉着周先生走遠了幾步，悄聲說道：“可惜我兩個兒子都結婚了，不然我非得把阿雪留在我自己身邊。你回頭把兩個兒子的地址都給她，讓她空了給我寫信。”周先生忍俊不禁：“我當初這姑娘和別的年輕人不一樣，你還不信，現在知道好了。還好Tom家離我們應該不算太遠。我把我帶的幾本書再勻一本給她行吧，讓她看完了再來找我換，這樣人家過來也有個由頭，不然她也不好老往咱們家跑。”

Jenny看着兩個方南雪和朱召文縐縐的，她說：“你們說話跟寫詩一樣的，就不能說的簡單點么？”方南雪就忍不住笑了：“Jenny，這叫儀式感。我和阿召定了以後要互相照應，這是一個君子之約。”Jenny來了興緻：“阿雪，你想好要學什麼了嗎？”方南雪點頭：“管理學方向或者語言學方向。”Jenny點頭：“嗯，等休息一兩天，我就陪你去學校看看。我們上船之前托Tom的哥哥打聽了，等下了船就能拿到學校的名單。”

當幾人結伴走下船的時候，就看到有兩三個中國人舉着一塊大大的牌子，上面寫着‘接寧波周文舟’，周先生看到，大喜過望：“阿賢、阿賢，我們在這邊。”方南雪就見一個三十五六的男人向著幾人走來，接過周先生手裏的行李，嘴裏喊道：“爸、媽，你們慢點兒，來，我們先去那邊。”

周慕賢帶着幾人走到不遠處的馬車旁，讓人先將行李放上去，緊接着給了老父親一個熊抱：“爸、媽，你們終於來了。你們再不來，我就該老了。Lsabella和阿維知道你們要來，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準備了。”又鬆開老父親，抱了下老母親：“媽，你早該來的，我已經提前把Lsabella和她爸爸教會打麻將了，下個月阿才也帶着弟妹和孩子過來住一段時間，我們一家人好好聚一聚。”周太太有些哽咽：“嗯，處理好你祖母的喪事，我就來了。咱們的話留着到家了再說，文舟，你先給阿賢介紹下人。”

周先生點頭，挨個介紹：“阿賢，這是我們在船上認識的朋友，這一路上，多虧他們照應。這是Tom和Jenny，Jenny是Tom的太太。這是徐立帆先生，這個小兄弟是朱召，這是阿雪，這是小陳。這是周先生和李先生。”又對着幾人介紹兒子：“幾位，這是我的大兒子周慕賢。”

周慕賢對着幾人一抱拳：“多謝諸位對家父家母的照應，今天不方便，改日我在答謝幾位。”周先生：“阿賢，你把Tom家裏的地址和電話記一下，回頭我和你母親好約時間找他們打麻將。”看著兒子和Tom交換地址，方才對着徐立帆說道：“我們這就先走一步，等你們安頓好，務必給我來電話。阿雪的書若是看完了，也可以過來找我換，我還帶了些其他的。”

周慕賢扶着母親上了馬車，叮囑着：‘媽你慢點兒，家裏的汽車這幾天壞了，只能用馬車來接你們。不過也沒多久，晚上七八點應該就能到。媽我們到家了再正經吃飯吧，我給你們帶了些饅頭和熱粥，都是我一大早起來做的，我用棉被裹着的，我剛看了還是溫的，我們就在馬車上先吃點兒。Lsabella提前幫我準備了很多菜，這今天我們都吃中餐，等過幾天咱們再慢慢適應這邊的飲食。媽你要是覺得有哪兒不舒服你就和我說哈，突然換地方就怕水土不服什麼的，你可別怕給我添麻煩就忍着。’周太太：“行行行，我肯定不委屈自己，你也和你爸說兩句，他也挺想你的……”

方南雪看着周先生上了馬車走遠，問道：“接下來我們去哪裏等Mark叔叔？”Tom挑了挑眉：“阿雪，Mark和我差不多大，你喊我名字，喊他叔叔？”方南雪笑的有些狗腿：“咳，這不是一直喊習慣了嘛。跟Mark叔叔沒那麼熟，怕他挑我的禮，Tom你是不會跟我計較的。”Tom自然不會計較這些：“我們靠邊站着等等吧，Mark應該也快了。”

方南雪開始無聊的數飛過的海鳥了。朱召看着她每數一批飛過的海鳥就要看看自己的頭頂，有些無奈。胖胖的Mark終於挺着可愛的肚肚走過來了，他熱情的招呼着幾人：“嗨，歡迎你們來到我的地盤兒，我們先去吃點兒東西吧。船的事情我已經問好了，明天就有。我們是先吃飯還是先買票？”

Tom：“我們先吃飯。早上就沒怎麼吃，再不吃我就要餓死了。Mark你帶我們去吧，你熟。”Mark不推辭，帶着幾人七拐八拐的走了二十來分鐘，停在一處館子前：“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是一個中國人開的，我們先吃這個。老闆、老闆在嗎？我們吃飯。”

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兒從後面跑出來，嘴裏利索：“hello，hello。”一看這七八個人裏頭倒有四五個中國人，笑的燦爛：“您幾位快坐，是剛到這邊嗎？我們老闆是西安的，在這邊開飯館兒一兩年了。平日裏有些炒菜，但是近幾天炒菜的師傅病了，最近只有麵條。咱做的是西安的口味，今兒有羊肉泡饃、肉夾饃、還有麵條。您看您幾位還有什麼別的想吃的么？若是有，我看看能不能單獨給您做。”Mark上前攬住了小伙兒的肩膀：“傑，我以前來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態度啊。還有你們店裏怎麼沒人？”

那個叫傑的夥計抽身說道；“哎哎，這不是看到老鄉一時最快嘛，你要在中國看到你老鄉，你指定比我還熱情。您幾位先坐，我去倒點兒水來。”等到傑端着茶壺從后廚再出來時，身後跟着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着眼前的幾個老鄉，就差沒哭了：“我的天，我在這裏待了幾年了，還沒一次性見過這麼多老鄉，介紹一下，我叫陳富，陝西人。這是我本家侄子，叫小傑。你們什麼也不用多說，今兒讓我來安排，小傑，給他們一人上一碗粥，一個肉夾饃，再把牛肉切一盤，拌個粉條拿過來。”

徐立帆看着快哭出來的陳富，也不禁有些感動，不管在國內怎麼樣，出了國，大家就是一家人：“哎哎，老鄉，你可別哭。我姓徐，你叫我老徐就行，我這是送家裏孩子來這邊上學來着。我本來還怕孩子在這邊吃不慣，現在看着你在這兒，我就放心了，以後啊，他們想家了就有地方待了。”

陳富連連點頭：“哎哎，好好好。放心，我這兒別的不行，吃口家鄉飯還行。您這邊住的地方找好了嗎？要是沒找好，去我那兒擠擠。咱們出門在外就是一家。”說話間，陳傑端着一大盤子肉夾饃上來，陳富招呼道：“來，你們先吃點兒東西墊墊，這一路上都不憋壞了吧。等下吃完了我給你們打點兒水都洗把臉。小傑，給大家打點兒熱粥。Mark，來，你趕緊吃，今天你吃幾個我都不收你錢，當感謝你給我帶了幾個老鄉過來。”

Mark拍着腿大笑：“行啊，那我今天多吃。不過老闆，你這也太高興了些，我看其他中國人在這邊看到老鄉也沒高興成你這樣啊。”其餘幾人一邊吃一邊看着二人閑聊。

陳富：“他們總還能經常見到一些中國人，我這裏不行啊。當時來的時候被人騙了，簽完合同才發現在這麼偏的地方，太靠里了，一般人都在外面那些店就吃了，再加上這附近的又沒幾個中國人長住。我來了兩年，總共也沒見過幾個中國人，倒是周邊開店的來吃的多些。還好你們都還能吃的慣我的手藝，不然我怕是早就虧掉房租回老家了。”

Mark又問：“我記得每次來，你這裏總是人很多。今天怎麼？”陳富一邊給幾人添着水，一邊嘆氣：“我們炒菜的廚子這幾天生病了，我和小傑忙不過來，就只賣下午和晚上，你們來之前我剛開門沒多久。”

陳傑端上來兩三個涼菜，也擦擦手坐下，開口三分笑：“你們快吃，不夠的和我說，我在給你們添。今天好不容易來了幾個老鄉，我叔肯定得讓你們吃飽了，你們以後可得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