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嬸嬸
李安然和其他幾十個漢子都赤着上身坐在火車站廣場旁邊的石階上,一個個蓬頭垢面的。
諸天從褲兜里掏出煙,給旁邊的人發了。
李安然也接了一支,點燃后,一股說不清滋味的煙在肺里遊盪了一圈,從他的鼻孔里噴出去。
他抬起手看看香煙牌子,是勞動牌。這時候的香煙品牌太多,至少有上千種,勞動牌他沒有抽過,但也是認識的。李安然煙癮不大,平時抽牡丹,算是稍微高級一點的香煙,突然抽其他牌子的,有一點不適應。
“李哥,這爆炸是怎麼回事?”諸天問。
李安然搖搖頭,“不知道,也許是煤氣,或者是旅客包里的爆炸物吧。”
旁邊的人也議論紛紛,有經驗的說有可能是煙花爆竹啥的。
“孩子交給警察了,你們沒帶衣服嗎?”陳靜走了過來,看見這一溜赤身裸體的漢子,心裏直發酸。
“帶着呢,一會穿上。”李安然回答。他們的襯衫都撕了,也只能換新的衣服。好在此時天氣比較熱,大夥赤膊坐着,倒也不會感到冷。
“死了多少人?”於曉霞摟着小巧大着膽子問,聲音都在發抖。
“不知道,應該有好多吧。”陳靜嘆氣,“唉,受傷的有將近一百個,不知道裏面那些重傷的能不能都活下來。”
李安然沒說話,回頭看看不遠處的火車站,心裏也微微嘆氣。
“我們命大,再晚幾分鐘爆炸,估計我們都會完蛋。”諸天抽煙的手有點顫抖,說不怕那是假話,誰見到這個場面不怵?!
李安然把包拽過來,從裏面拿出一件衣服換上。然後從書包里掏出紙筆,“我把聯繫地址留下,有事你們找我就行。陳姐,你要不把地址寫一下,最好有電話。”
陳靜蹲下來,接過紙筆,“留廠里的電話吧。”
因為爆炸,火車站的公交已經全部停止使用,到處是警察,還有手持步槍的戰士。
“太慘了,那孩子以後怎麼辦?”陳靜的情緒波動很大,剛才看到傷者的凄慘樣子,已經哭了好幾次了。
其他人都沒有接口,興緻缺缺穿上衣服,相互打了招呼,四散而去。
李安然四人結伴走到廣場外的公交車站,這才揮手告別。
到達市局家屬大院門口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大院門口有持槍的警衛站崗,眼睛一直盯着大包小包的李安然。
李安然感覺到了警衛的警惕目光,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才發現他的褲子上面有些許血跡。
他放下包袱行李,走過去解釋,“同志,剛才在火車站救人才沾到了血。請問李寧波是住在這裏嗎?”
警衛打量了一下,問:“哪個李寧波?”
“京師公安局的。”
警衛點點頭,“你是他什麼人?”
“他是我叔叔。”
警衛示意他退後,“在這裏等人接你進去。”說完轉身到崗亭裏面打電話去了。
不一會,遠遠看見院子裏一個身材極好的女人匆匆走出來,到了門口,昏暗的燈光下,看到一個年輕人肩上扛着大包,手裏還拎着旅行包,站在門口旁邊的路燈下看着她。
女人估摸了一下,試探問:“是安然嗎?”
見李安然點頭,女人立刻滿臉笑容,“我是你嬸嬸啊。”
叔叔李寧波十七歲參軍后,走南闖北很少回申江,李安然對這個叔叔除了照片,基本上沒有印象,這個嬸嬸壓根就沒有見過。
“叔……嬸嬸。”李安然微笑着放下包,從書包里拿出一封信遞給女人。這封信是叔叔李寧波寫給父親的,算是信物。
嬸嬸孫慧清,四十歲,蘇州人,長相也符合江南女子的樣子,瘦弱而溫婉。
孫慧清接過信,拿出來看了一眼信封,立刻遞還給李浩,“你叔今天要晚回來,我們先回家吃飯,這一路上累壞了吧。”
說著要幫李安然拿行李,被李浩攔住,“嬸,我拿的動。”
孫慧清也不跟他客氣,帶着他往家走,一路走一路介紹,“這裏是家屬院,我們住在第三排,旁邊有商店的那一排。”
進了家門,孫慧清讓李安然自己坐,她去廚房下面。
李安然答應一聲,把包放在角落,開始四處打量起來。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那種房間大客廳小的房型。此時人們活動場所主要在卧室里,這樣設計其實也沒錯。後來有了電視,人們的活動場所才轉移到客廳,這才有了大客廳,小卧室的設計。
因為客廳很小,所以就放着一張吃飯的桌子,幾把椅子,角落裏有一個雙開門的玻璃櫥櫃,不大的客廳就擠的滿滿當當。
房間比較大,差不多二十平米不到的樣子。靠窗擺着一張書桌,角落裏放着一個書櫃。靠牆放了兩張單人沙發,沙發之間有個方形茶几。
另一面牆有一張單人床,上面床單被褥都已經鋪好。探頭進去看,靠客廳的牆這面還有一個小衣櫃。
房間裏的傢具不成套,應該是後來一點點填補進來的,所以看着有些不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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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牆上幾張照片吸引了他的目光,走過去仔細看,其中有一張全家福和自己家裏的一模樣。
上面有四個人,中間爺爺奶奶,兩邊是兩個十幾歲的男孩,大的是李安然的父親,小一點的就是叔叔李寧波。
全家福旁邊還有一張六七歲孩子的照片,李安然看了不由笑了,這是他七歲時候照的。
旁邊就是李寧波夫婦的合照,照片上的兩人身穿軍裝,非常年輕。孫慧清年輕時候顏值很能打,看着嬌小,瘦弱,秀麗的臉得分太高了。
有幾張孫慧清的集體照,上面好多帥哥靚女,應該是文工團的合照,背景差異很大,有山區土房,有高樓大廈,李安然甚至看到了克里姆林宮。
有一張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是一張多人合照。照片里的人都穿着軍裝,叔叔李寧波站在最邊上,應該是級別最低吧。中間那個老人有些眼熟,可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誰。
嬸嬸孫慧清端着熱騰騰的兩碗面進來,見李安然在看照片,放下碗伸頭看過去,"這是你叔叔在東北時候拍的。
我艹……李安然嚇一跳。
"你叔從野戰部隊調到廣州,然後又去了東北,前年才來的京都。"孫慧清指着另外的照片介紹,"這是在廣州照的,背後就是廣州公安局。這一張是在……"
每一張照片背後都有故事,李安然越聽越驚訝。李寧波的仕途其實蠻順的,在那個年代,他還只是廣州公安局的一個中層幹部,現在居然做到了京都公安局治安處的領導,看來也是有背景的人……嘿嘿。
他兩世為人,幾十年的經歷,心裏歡喜,臉上倒也平靜如常,沒有顯露異樣。叔叔有靠山就好,至少自己以後也算有背景的人了
上車餃子下車面,李安然吃完面,孫慧清讓李安然把行李搬到屋裏,"安然,先湊合著住。過幾天我整理一下,以後你就住這屋。"孫慧清把書桌上的文件收拾了一下放到書櫃裏,然後打開衣櫃,把李安然的衣服被褥整理好一一放進去。
"嬸嬸,我在學校會有宿舍的。我住這裏,叔叔工作沒地方了。"李安然不太願意和他們擠在一起,畢竟自己成年了,不方便。
"瞎,他工作忙,哪裏還有時間在家辦公。我跟你叔沒有孩子,這屋子就歸你住了。"孫慧清說到沒有孩子似乎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彷彿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李安然知道這事,嬸嬸曾經懷過兩個孩子,都不慎流產了,後來也就再也沒有懷上。現在兩人年紀大了,估計這事也看淡了吧。
李寧波沒有生育,李家到了李安然這一代就成了獨苗。自然而然,李寧波夫婦也把他當做了自己親兒子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