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讓他哭
陰霾會消散,災難終會過去。
又過了一月有餘,上原城的疫病被“醫澤”郎之渙平息的消息傳遍了大安。
郎之渙公佈了治療這疫病的藥方和預防的辦法,一時間,生活於各處的百姓感念這位神醫的恩德,處處傳頌着。
看着重新打開的城門,郎之渙提着酒壺,臉上現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嫌棄的皺了眉頭,“臭死了,得回家洗個澡……”
他剛要離開,在一旁偷瞄了他好久的沈青忙不迭跑了過來。
她還未開口,郎之渙斜着眼睛覷了她身後目盲的人一眼,打趣道,
“怎麼,着急了?”
沈青回頭看紫月寒離得尚遠,換上一副諂媚笑臉,“前輩的醫術天下無雙,想必這點毒不在話下……”
郎之渙咂摸了一下,神情正經了幾分,“我看過他眼睛內的毒數次,確實不是凡品。毒性精純而刁鑽,像是出自西幽……”
“西幽……”
“還有丫頭你體內的蠱,這次我是遇見了硬刺頭啊……”
沈青的心懸了起來,不安的絞了雙手。郎之渙看出她的緊張,爽朗一笑。
“西幽隱秘,巫蠱玄妙,但亦是凡夫俗子。那毒遊走並不快,可見沒有研製成功,我已經阻了他幾大穴位,暫保無虞,待我回去把我祖師的古籍翻出來,實在無法大不了走一趟西幽……”
沈青並沒有因為這番說辭心下松泛,只愣愣的點頭。
“你的蠱嘛,我聽他說過,既然這蠱只對他有念,說明只是個最粗行的傀儡蠱,你只離他遠一些罷了……”
“不必,她傷不到我。”
居高臨下的聲音驀然響起,令二人打了個激靈,同時往身後看過去。也是奇了怪了,這個人不僅耳力絕佳,怎麼走路都沒有聲音!
郎之渙忍不住譏笑一聲,看着紫月寒故作鎮定的神情,點點頭,
“也對。他吃過丫頭這蠱的虧,他內力已經恢復,又有這般耳力,丫頭確實傷不到他。你就儘管吃喝睡,我看他巴不得……”
“咳……”紫月寒心裏一哆嗦,出聲打斷,“你該多研究研究西幽巫術,我聽說那邊的巫醫諸門皆通,堪稱‘醫仙’……”
郎之渙瞪大了圓圓的眼睛,鬍子跟着抖了抖,“蠻夷之地,縱有偏門,也沒有我中原醫史文明,待我日後遊歷西幽,定讓他們知曉中醫的博大精深!你這眼睛,只要再一月,我定給你治好!”
紫月寒垂着臉,“那便有勞神醫費心了。”
“走着瞧!”郎之渙再看不得他“名門貴子”的架勢,衝著他一甩袖子,便扭頭去收拾自己吃飯的傢伙。
沈青夾在中間,左右看了看二人,着忙幫郎之渙整理好醫箱背上。
“前輩的醫術天下無雙,旁人不說,我是信得過。”
“日後沈青還想跟您多習些醫術,過兩日我們就前去草廬拜訪……好不好?”
郎之渙止步回頭,看着這倆人一個白臉一個紅臉,一個激他一個哄他,他以前是多瞎才覺得他二人不登對呢?
“我給您帶好酒好菜……”
沈青站的筆挺,臉上透着一抹甜甜的笑靨,眼睛裏裝着滿滿的光彩,清婉淡雅,如春之色。
郎之渙再看一眼,氣鼓鼓的表情已經消失大半。
“我要東窯春,醬牛肉,辣炒海味……”
“好!”
沈青的笑容愈加明媚,在陽光的映射下亮的令人發暈。郎之渙瞥過“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的紫月寒,想想這番情境他看不見,方覺得解了心頭之恨,笑眯眯的背過手往城郊走去。
沈青重新看過已經被清理乾淨的城門口,已經陸續有官兵把守。回想一月之前的人間煉獄,如夢一場。
不經意間她捏到了自己的針卷,愣愣出神。
人這一世何其短暫,她執着於過去太久,從未想過阿娘遺留給她什麼。她不知道世人垂涎的素心訣到底什麼樣子,可是她好像懂了,自己也可以強大,讓羽華族的清名長長久久的流傳下去。
“在想什麼?”紫月寒聽她久久無聲,忍不住低了頭問道。
沈青拉回了思緒,搖了搖頭。想起郎之渙的話,不由自主的往一旁挪了挪,
“雖然你武功高,也該有所警惕,我怕我……”
“不怕。”紫月寒擔心她又陷入此前的境況,他說的很乾脆,想了想,才又說道,“我可以做個小的靈罩,太過……距離會給我警示。”
“這個好!”沈青忙的點頭,心裏好似吃了個定心丸。
“那我需要你一縷頭髮……”
“這有何難!”沈青忙的拉過自己的散發,抓起一把剪刀剪掉了一縷放進了紫月寒的手心。
晚上,紫月寒坐在房間內,二指併攏,憑空寫了一個咒術,只是最後需要注入氣息時,他執着手裏的青絲久久不動。
最終,他揮袖一拂,咒語消散。
他從懷裏靈罩內取出了一枚白羽簪,白玉無瑕,晶瑩透亮,一枚羽狀裝飾,分毫畢現。他思忖了片刻,內力緩緩覆上了那枚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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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晨光投進房間,紫月寒的手才離開了那枚羽簪。羽簪通體金光,似是有醇厚而繁複的內力和咒術傾注。
紫月寒最後把手心的那縷頭髮消融,似是化作一縷縷氣息鑽入了羽簪之內。
羽簪重新落回了紫月寒的掌心,他執起微微靠近鼻子,繼而微笑着十分鄭重的揣進了懷裏。
郎之渙的草廬在上原的東郊,十分偏幽。
紫月寒沈青以及程江三人來時,郎之渙正在自己的灶台上忙着,一股子田螺的鮮香飄滿了院子。
聽見聲響,郎之渙從灶台上一伸頭,露出了那張正氣十足的臉。他顯然梳洗過了,鬍子修剪的整齊了許多,沒有之前的邋遢,倒襯出了幾分儒雅。
郎之渙越過兩個人,第一眼便看見靈秀的沈青,立馬變得神采飛揚。他迅速把鍋里的田螺扒拉出來,端到了石桌上。
沈青忙的把提的的酒肉小菜拿出來,一件件擺到了桌上。
“都說了會給您帶酒菜,前輩怎麼還自己下廚了?”
郎之渙看着眼前的酒壺和四碟小菜美的不行,連連感嘆,“丫頭給我帶的酒菜,肯定是珍饈美味。”
“那我以後每日都給您帶!”
“哈哈,好啊!”
兩個人自顧自的說笑,紫月寒的表情卻是一言難盡,頗有點被冷落的不滿意。程江眼見這段時間這人的變化,嘴角露出一抹笑。
紫月寒等了“很久”,待郎之渙吃飽喝足,慢吞吞走過來,假模假式的看診。
郎之渙從懷裏掏出一枚厚厚的琉璃鏡,反覆的盯了紫月寒的眼睛。
“我封了他眼周經脈,這毒無處可走,沉澱這許久,終於露出點端倪。”
說著,他想去扒紫月寒的眼皮,紫月寒卻是蹙了蹙眉往後仰了仰。郎之渙輕嗤一聲,回頭招呼沈青,
“丫頭,你來!”
沈青挪蹭了一下,“這……不行,我體內有蠱,青主做了個靈界,我不能靠太近。”
郎之渙不可思議的看着紫月寒,“意思是……不能有肢體接觸?”
紫月寒頗為心虛,自己伸手把眼撐到老大,“快看!”
其他三人看着紫月寒的模樣忍俊不禁,一向翩翩風雅的人此番看起來十分怪異。而郎之渙只是粗略一掃便離開了,分明是故意整他。
“那毒凝結成粉,泛有暗光,並非植物提取,像是活蟲附表鱗片,若能取到這毒液一一比對,研製解藥會事半功倍。”
“如何取到毒液?”沈青不解。
郎之渙隨手一指紫月寒,說道,“讓他哭啊!”
紫月寒心頭終於按下的火氣迅速又竄了上來。
終究哭是沒成,紫月寒坐在院子裏一個時辰,搜腸刮肚也沒想起什麼讓他能哭出來的事情。
郎之渙坐在自己雜亂的藥房裏,鼓搗着一個竹筒。
程江已經離開,收拾回山的東西。
沈青坐在房門口,托着下巴看着院子裏一動不動的人,終於忍不住走進屋子。
“前輩,您這……也不是辦法。他好歹也是‘武厲’,您讓他哭……”
郎之渙一撇嘴,“既要那虛名,那另請高明。怎麼,天下第一吃的不是糧喝的不是水?瞎子配的上你嗎?”
“前輩,您說的什麼……”沈青着急的直跺腳。
郎之渙的聲音忽然壓低了,附到沈青耳邊,“為了你,我便要看看他的面子能舍到什麼地步,他心裏能不急?”
沈青的臉一陣羞一陣惱,郎之渙卻指着旁邊一碗葯,“喝咯!我想辦法……”
沈青沒有遲疑的端起葯,仰頭灌了下去。直到嘴裏泛上一股子土腥氣,她才皺了眉頭,
“這什麼葯,這麼難喝……”
郎之渙嘿嘿一笑,“獨家葯膳,秘制的方子,滋補身體的。你身體太虛了。”
沈青壓下嘴裏令人作嘔的氣味,輕輕的撫了撫胸口,真覺得鬆快了不少。
郎之渙又指了指手裏的竹筒,“我做了個催淚的葯煙,明日能成,你們明日再來。這葯膳也要每日都喝。”
沈青悻悻的點了點頭,才去院子裏帶紫月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