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荒野屍村

第59章 荒野屍村

行了幾日,漸漸遠離了上京。

沈青頭倚靠在窗邊,連日睏乏,一陣清醒一陣淺睡。

車輪一顛,她的腦袋不由得往一邊倒去,眼看要撞上堅硬的木軒時,一隻溫暖的手及時的托住了她的頭。

沈青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時,正見紫月寒側身托着自己。他的手很大,指尖托住她的髮髻,掌心卻覆在自己的臉頰上。

一雙深邃的眼睛宛若天幕晶亮的星,直直的洇進人心。沈青好似從未這般清醒而又放肆的盯着這雙眼睛。

她的心突然加快了些,臉上暈了一層粉粉若杏的霜。

紫月寒掌心裏細嫩的臉溫度越來越高,他指尖輕顫,喉頭微微動了動,迅速的躲開目光收回了手。

一縷極為特別的暗香隨之淡去,沈青這才反應過來,扶着馬凳坐直了。喘息也變得極為不均勻。

剛剛也睡了過去的季雨霏揉着後腦衝著車門處喊道,“你怎麼駕的車?”

車簾一卷,林華遞進來一張倦怠的臉,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青主見諒,停車沒停好,磕到了石頭。”

“不打緊。”紫月寒藏在袖子裏的手不安的搓着,擺正姿勢,往外看了一眼。

日沉西山,暮色將臨,靜幽小林。

遠處有一個小小的山村,被一層薄薄的霧嵐籠罩,泛着些許煙火。

人馬困頓,都要稍作歇息。

沈青的腦子還未十分清楚,只覺得心砰砰亂跳,車內有些燥熱,她摸了摸身邊的水袋,竟一口水都沒了。

看着師父的馬車已停下,她拿起自己和紫月寒的水袋準備下車。臨到車門,她想了一下,又迅速的抓了季雨霏的水袋跳了下去。

這裏遠離城鎮,沒有走馬喧囂,倒是分外的安靜。

那小村子離得頗遠,很荒僻,但恰有一戶人家獨門獨院的佇立在不遠的山包處。

“師父,我去尋些水。”

沈青對這種小山村有種莫名的親切,便沖師父揮了揮手中的水袋,往那最近的院子走去。

紫月寒跟着下了馬車,他佇立車旁,環顧周圍,最後望着不太分明的村子,目光隨着沈青的背影而去。

“婆婆,婆婆,我們是趕路的商人,請問可以跟您討點水喝嗎?”

沈青步伐不慢,很快來到院子前。

那院子逼仄,有些昏暗,一些糧食和農具四處擺放着,看着很雜亂。

院子裏有個人背對着,身形佝僂,行動緩慢。

沈青喊了幾聲那人也沒回應,猜測她年邁,許是耳背,看着院門沒有鎖,她便繞過門口的籬笆進去了。

“婆婆,我想討些水……”

再走的近些,看的清楚了些,那個“婆婆”似乎變了些樣子。

她衣衫不整,露出的軀幹十分乾癟,幾乎是皮包骨頭,青筋暴起,泛着死灰,破舊的衣衫像是掛在一副架子上。

而且,她並不像是在忙什麼,而是深低着頭不停的抽搐。

沈青敏銳的感知到了什麼,話並沒說完,她的腳步開始悄無聲息的往後退去。

吱嘎——

可沒走兩步,她的腳便踩到了門口風卷的一堆枯葉。

那個“老婆婆”好似被擊中了身上某處玄竅,伏低的身子猛然直立起來,個頭高大,身體全然不似剛才的僵直。

他歪了歪腦袋,動了動耳朵,徐徐的轉過了脖子。

正在往後退的沈青藉著昏黃的燈光看去,那根本不是什麼老婆婆,那“人”鐵青的臉,頭髮凋零,臉上有一對空洞洞的眼睛,眼睛裏一片黑翳,活像兩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鼻子已經塌陷,再往下豁然一張撕裂的大嘴。瘦骨嶙峋的身體上凹凸不平,擠滿了惡臭的肉瘤。

若不是他在動,說是死了半年的腐屍也有人信!

沈青一看,頭皮一麻,寒意竄遍了全身,暗自咒罵自己這什麼招邪的體質,一邊瞅准了籬笆口,扭頭便跑。

她一動,那怪物動的更快。

猶如枯枝的雙腿一躍接近一丈,沈青的身影還未到傾斜的土坡,恐怖的身影已經籠罩了她。

沈青只覺喉頭一緊,自己的衣襟已經被怪物的“爪子”揪住了。

那隻手像是一把鐵鉗,繼而另一隻手跟着撓抓過來,長長的指甲幾乎嵌進沈青的皮肉里。怪物伴隨着一陣陣低吼,像要隨時撕碎獵物的猛獸。

沈青被勒的面色發紫,她猛“咳”了兩聲,拼力凝神,手腕上幽幽的綠光蜿蜒而動。

忽然,一把冰晶利刃隨風而至,鋒利的劃過沈青背後的枯爪,勒着她的爪子應聲而斷。

沒有了肩膀上的桎梏,沈青就着下坡的傾勢往下滑去,迎頭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她慌亂的抬頭看了一眼,看清是紫月寒之後,頓時露了怯。

她哆哆嗦嗦的撲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腰,埋進他的胸口,緊閉着眼,嗚咽道,“救……命……有……有鬼……”

紫月寒不由得周身一滯,想收回月落的手停在了半空,剛才的驚恐驀的化作慌亂,心湖裏的水突然翻湧不止,壓迫的他呼吸都有些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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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還沒來得及體會這種複雜的心理,沈青口中所謂的“鬼”已經揮着另一隻手張牙舞爪的撲了過來。

沈青拼力的抱着他,他身形受束,只好凝神收回月落。

泛着幽藍的利刃忽而抽長,變成了一把弓背,一下子格住了那怪物扭曲的大嘴。

頓時那嘴又被撕裂了一些,半個下巴都被扯了下來,連着些皮肉搖搖欲墜,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黑血。

可它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任憑一張臉一分為二,手還在拚命往沈青的背夠去。

紫月寒皺眉,用另一隻手摟住了沈青的背,往後一撤。拿弓的手上一蓄力,弓弦閃現,就勢一翻,套過了那怪物的頭,一轉一擰,怪物的腦袋像一個葫蘆一樣飛了出去。

整齊切口的斷頸上平靜了一下,才開始一股一股的往外涌着黑血。

可怕的是那怪物的身體依然沒有倒下,四處亂揮亂撞,削落的頭顱上,半張嘴還在拚命的張合。

紫月寒微微鬆了口氣,收了武器。

聽到背後沒了嘶吼,沈青才睜開眼睛慢吞吞的往後看去,可她眼前忽然擋過一隻手,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似是安慰,

“別看。”

沈青心裏一顫,果真就沒再看,想必看了幾天都吃不下飯。

此時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還緊緊抱着紫月寒,一股子極為特別的香味和體溫幽幽的籠罩過來。

她膽怯的一抬頭,恰迎上紫月寒垂下來的目光。

她慌忙撤手鬆開了他,往後退了一步,抹了一把淚痕,結結巴巴的說道,

“青主,對不起,小時候……總聽鬼故事……我剛才……”

沈青乍一離開,紫月寒心中難言的感覺又開始起起伏伏。

他不甚理解,只能勉力按下,袖子裏的手背到了身後,面上恢復了一貫的冷靜,低頭說道,“無妨。”

那邊聽見動靜的眾人才趕過來,看見院子裏的景象都心有餘悸。

“這是什麼?”林華最先叫出來,秋霜早嚇得半捂了眼睛躲在了師父後面。

“屍魃?”韓子默吸了一口涼氣。

紫月寒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趕緊走,此地不宜久留。”韓子默點了點頭,出言提醒眾人,過來攜着腳都嚇軟了的沈青趕忙向馬車走去。

“師父,可有什麼不對?”程江很少見師父面色如此凝重,邊走邊問。

“屍魃是屍中惡鬼,死前有諸多怨憤,死後行動自如,凶戾非常,嗜血貪肉。雖是死人卻比活人更難對付,因為,殺不死,而且身上附有屍毒。

煉化屍魃是邪惡禁術,上次出現可能是幾百年前戰亂之時,康定年代極可能……以活人煉化,過程極其殘忍。

而且,屍魃決不會單獨出現,既然能一直停留在這村子,肯定是有人操控……”

韓子默急匆匆的說著,又往後掃了幾眼,眾人頓時覺得脊背上一陣發涼。

“那馭屍之人,可能在附近。”

紫月寒走在眾人的背後,回過頭掃了一圈。

掌燈時分卻無燈,他也是看着這村子的怪異才跟着沈青而來。

眼看着馬車將近,眾人剛剛要放下心,突然一聲粗獷的低吼聲讓眾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馬車旁邊,站着一個高大的屍魃。

看樣子這屍魃生前是個樵夫,沒有剛才那個瘦弱,身上的腐肉透着烏青色,右手握着一把斧頭,斧頭上不知道粘着些什麼破皮爛肉,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

聽見有人聲,還在扒着窗戶的它猛地轉過身來。

那臉上的樣子比剛才那個更駭人。

一層青色的麵皮緊緊的貼在頭骨上,眼珠早已經萎縮,掛在黑洞洞的眼眶裏,整個瞳翳都是白色。

嘴張的豁大,一條舌頭伸得老長左右的擺動着。參差不齊的黃牙上,似乎還掛着半截老鼠尾巴,渾身散發著腐臭味。

“啊————”

走在人群中的季雨霏一看見這屍魃的臉,嚇得面色慘白,忍不住大聲喊起來。

那“樵夫”本來關節很僵硬,聽見這尖銳人聲,彷彿野獸附體,嘴又張大些,嘶吼着雙手揮着手裏的斧頭砍了過來。

“退後!”

處在人群最後的紫月寒,大步往前一跨,手裏的月落飛出,帶着破魔般的力量,斬掉了那屍魃張牙舞爪的胳膊。

那“樵夫”沒了雙臂渾然不覺,張着嘴往人群里衝過來,大家連連後退。

紫月寒蹙了蹙眉,正要收回月落準備砍掉他的頭。

林中一聲驚弦,那屍魃突然暴走,像是離弦的箭一樣奔着人群中的季雨霏“飛”了過去。

季雨霏眼看着那怪物的嘴即將咬到自己臉上,嚇得渾身發麻,緊緊的閉了眼,手上卻一把扯過了旁邊的鳶兒擋在了身前。

鳶兒身體不受控制,連驚呼都不曾,整個下巴和脖子就被那屍魃一口咬住。

她喉嚨里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瞪大的雙眼充滿了恐懼,雙手無力的撲騰着。

只聽“咔吧”一聲,鳶兒的脖子竟被生生咬斷,噴涌而出的血澆了那屍魃和季雨霏滿臉。

月落飛來,斬斷了那屍魃的頭,人頭滾落在地,滿嘴血紅的牙還在拚命的嚼着,咽着從鳶兒脖子上啃下來的血肉。

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幾個人心有餘悸的摸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地上屍首分離的鳶兒還有滿臉血紅的季雨霏,一時鴉雀無聲。

季雨霏早已嚇傻,此時抬起頭,看到眾人遞過來的目光,磕磕巴巴的哭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害怕……我……”

“噓——”

紫月寒突然發了一個噤聲,目光掃過周圍,警戒的說道:

“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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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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