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結晶
沒出兩日,整個荒澤傳遍了紫月寒和羽青解救蜀中的事迹。
眾人將二人合璧擊敗鬼宗二將的身姿描繪的神乎其神,大街小巷都在口口相傳。
說二人是在世神明,珠聯璧合,十分登對云云。
而此時,紫月門的霜蕤軒外,卻是圍滿了人。
羽青自從在空中睡去,直到現在到了霜蕤軒,三日三夜都沒有醒過。
紫月寒站在她的床頭,緊皺着眉頭盯着還在診脈的黃醫老,眼睛裏急的要噴出火來了。
黃醫老是個慢性子,反覆的切着脈,時而搖頭時而點頭,站在一旁的霍紫嫣都忍不住的問道,“黃爺爺,你倒是說話啊……她怎麼了啊?”
黃醫老這才慢吞吞的放下手,捋了捋鬍子,悠悠的說道,“羽姑娘的脈象古怪,不似常人,氣息紊亂,卻沉穩有力……”
“她為什麼醒不過來?”紫月寒急道。
“這也正常。有了身子的人,總會有些倦怠。不過,別怪老朽多話……既然有孕,就不應長途跋涉,還去……去打什麼架殺什麼鬼……”黃醫老慢吞吞的叨咕着。
所有人猛然睜大了眼睛,還在門口哭哭啼啼的田禾和殼兒突然止了哭聲,愣住了。
霍紫嫣張着嘴看了羽青一眼,又看了紫月寒一眼,面上有了點紅,結結巴巴的問道,
“黃爺爺,你……你是不是……診錯了?”
黃醫老睜大了圓圓的小眼睛,表情彷彿是受了侮辱一般。
“嗯?我行醫五十多年,連個喜脈……都診不出來?臭丫頭,你小時候生病哪次不是黃老給你治好的?”
霍紫嫣看着黃醫老嘴裏碎碎的快要止不住的樣子,忙的打斷了他,“我知道我知道。”
遠遠站在霜蕤軒外的紫白暉愣了一下,扭頭看向被姜怡硬拉來的紫白峰。
紫白峰陰沉的臉頓時發生了逆天之變,“我……我紫家……有后了?”
院子裏的一群小弟子初時有些羞臊,隨之開心的合不攏嘴。
“我們要有小師弟啦?”
“我要小師妹!”
殼兒按捺不住,高興的抹起了眼淚。
易晨飛臉上雖然高興,但還是忍不住往屋裏看了一遍又一遍。
紫月寒初聽喜訊內心狂跳不止,剛開始還顧念面子,結巴了下,低頭低問道,“這……多久了?”
黃醫老驚訝的瞪着小眼,“已經快兩個月了,她既是羽華族後人,還得‘醫澤’真傳,豈會不知?竟沒告訴門主?”
紫月寒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輕咳了一聲,“黃老還是說說,她為何還沒醒?我喊過她數次,都沒什麼反應,是不是睡得過於沉了些?”
“每個女子妊娠反應不同,她這反應確實古怪。許是太過疲累,門主且耐下心等兩日,老朽去開些保胎固本的湯藥,等她有了精神,說不準很快醒來。”
紫月寒點了點頭,霜蕤軒內外的人群慢慢散了。
霍紫嫣還沒走,嘟嘟囔囔,“婚書才下了幾日,你們孩子都快兩個月了……真是……”
霍紫嫣撇撇嘴,“玉環,去后廚做些補湯備着。”
玉環剛要走,她又說道,“多加些蜂蜜……她愛吃甜……”
等到屋內屋外都安靜下來,紫月寒悠悠的來到羽青的床邊,看她睡得還算安穩,忍不住低下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這個喜訊來的太過突然,讓他一時都不知道如何。
他不停的摩挲着她的雙手,又好奇的貼近她的肚子聽了聽。想想這不明真相的兩個月,臨行前還毫無避諱,他甚至還帶她遠涉蜀中,應對鬼宗,心裏是越來越后怕。
豆荷還在門口候着,紫月寒便問她道,“你照顧夫人,沒發現嗎?”
豆荷低了頭,“上月姑娘的月信是沒來,豆荷問過,姑娘說她與常人不同,血氣紊亂是常事。豆荷也……不懂,是豆荷的疏忽。”
紫月寒嘆了口氣,“不怪你,是我的疏忽。去打些熱水來,這幾日我親自照顧。”
紫月寒看着羽青還未寬解的衣衫,上面還有風塵僕僕的氣息。
他浸濕了帕子,幫她細心的擦着……
擦洗過後,他小心翼翼的在她身側躺了下來,擁着她。想到抱着的是兩個人,他突然有了種很神奇的感覺,好似肩上的責任更重了些。
可一天,兩天,三天……直到五天過去,羽青一直睡着。
紫月寒的胡茬都冒了出來,幾日的衣不解帶讓他看起來很憔悴。他像是行至懸崖邊上的旅人,快要到崩潰的邊緣。
黃醫老反覆來過很多遍,還是沒有斷出羽青的身體異常。
紫月寒一再探過羽青的內息,卻發現她的內力正在無緣無故的消失。
“此番會不會與這個孩子有關?”
“這……老朽行醫這麼多年,從未聽過孩子會吸食母親的內力啊……”黃醫老搖着頭說道。
“很多年前我曾聽說,雙胎之中強胎會吸食弱胎精氣補充自己……”
黃醫老捋了捋鬍子,沉吟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母子連心,雖說孩子長大是來自母親的血脈滋養,但是斷不會有這種境況……又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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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紫月寒着急問道。
“羽華族幾代相傳,每代僅一人,且一定是女孩,這是否……”黃醫老說不清楚這裏面的玄妙,疑惑道。
紫月寒若有所思,照此說來,這百年來確實這般。
偏偏羽汐落以身試毒,代代均是犧牲品,皆活不過四十歲。直到這條隱脈在羽青體內紮根,藉助素心訣重生肉身。
可是無人敢說那是成功的,羽華族的詛咒會不會止步於羽青……
紫月寒心裏狠狠的狂跳了幾下,這個孩子到底是福還是劫?
紫月寒此時恨不能立刻去往南海,去找郎之渙和那傳說中的譚秋姑姑。
他太害怕了,七年前的一切都記憶猶新,失而復得的驚喜他還沒有嘗夠,得而復失的打擊他承受不起。
而羽青此刻,卻是沉浸在一個冗長而安穩的夢裏……
夢裏,她似乎又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女孩,抓着阿娘的手走在回家的鄉野小路上。
阿娘一身白衣,飄然在前,裙擺上沾染了許多的露珠,背上的背簍里裝滿了草藥,恍如隔世般。
“阿娘,我為什麼是女孩呢?你也是女孩,阿婆也是女孩,阿婆的阿婆也是……”
小羽青認真的掰着手指頭一個個的數着。
羽笙蹲下來,笑着撫了撫她的頭,“我們羽家世世代代只會遺留女娃,這是我們的懲罰,也是我們的恩賜。”
“為什麼?”
羽笙搖了搖頭,“太太祖母做錯了事,總會付出些代價……可是……青兒你不一樣……”
“為什麼?”小羽青又疑惑的問道。
“阿娘希望,我羽家的詛咒至你結束。若你有逆天改命的那一天,你可以去選擇。男孩也好,女娃也罷,不要再讓他姓羽,他會有新生的血脈,會遺忘我羽族的過去。青兒,找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去過最平淡的生活,這才是阿娘最大的心愿。”
說著,羽笙突然用手指了指羽青的肚子。
羽青突然覺得自己的肚子裏動了一下,她再抬頭,自己已然是現在的模樣,而阿娘早已不見了。
羽青望向前方,森谷幽深,霧氣淡去,她記得這裏是回家的路。
“阿娘——阿娘——”
突然,一兩聲脆生生的喊叫從她身後傳來。
羽青一回頭,看見一個白白嫩嫩的小不點追着自己跑過來。
她覺得自己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被打開了,從此天高水闊,人生安然。
羽青的手不自覺的撫上了自己的肚子,眉眼俱開,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依然是那搖曳不止的白紗帳,那一縷熟悉的“木有枝”香,她一側頭,紫月寒支着額頭緊握着她的手小憩着,眉宇間都是化不開的愁緒。
羽青覺得人生恬淡,恰似這般。
她輕輕的抬起手,想去觸摸下他的眉間。
她一動,紫月寒猛然睜開了眼睛。
而一對上羽青的眼神,幾日的憂心突然綳不住了。
紫月寒眼裏的淚猝然滑落,輕輕把羽青扶起來,抱在了懷裏,偎在她的頸窩,像個小孩子一樣委屈的哭道,
“你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羽青抬起胳膊,輕輕拍着他的背,帶着些欣然和溫柔,問道,
“月寒,我們……是不是有孩子了?”
紫月寒直起身來,把她的臉捧在自己眼前,淚眼朦朧的點了點頭,“嗯,我們有孩子了。”
羽青一下子笑了,帶着眼裏滾滾的淚花。
她低下頭去,拿起紫月寒的手生澀的覆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我夢見她了。我聽見她叫我阿娘。原來,那一聲阿娘那樣好聽啊……好聽到,你會心甘情願為她付出所有……”
紫月寒略有擔心的問道,“可是你的內力……”
羽青卻搖了搖頭,“我羽族的血脈,到她終止。只要她想要,多少我都捨得。即便沒有內力又如何,我從未感覺到像現在這般,有力量……”
說著,羽青又抬起頭,說道,“再說,她的爹爹會保護我們的啊……”
紫月寒聽罷,把額頭抵在了羽青的額頭上,對着羽青的肚子說道,“對,爹爹保護你們。不許再欺負阿娘,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