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破魔
棋境內死氣沉沉,城外打的卻是熱火朝天。
仇獄雖莽,但是血魔功太過陰辣,那些斬不盡亦或者已經砍倒的屍魃都是他源源不斷的補充。
尤其是血魔罩,羽青與他纏鬥了幾百回合,除了在那罩上留下了几絲裂痕外,依然沒有破除。
羽青總覺得今日體力不支,打了一會兒,退出了十幾丈,喘了幾口粗氣。
“唉,早知道不說大話了,我還是不擅長打架,累死了。”羽青自言自語的嘀咕着。
仇獄自然不會給她過多的喘息機會,他好似感覺不到累,邁着沉重的步伐,嘴裏“嗚啦啦”的喊着,四頭通體幽藍的巨狼齊齊調轉了方向,一起向羽青這邊攻來。
羽青的臉上有了一絲不耐,握着雲巫傘的手一張,憑空一轉,傘面大開。羽青二指做引,朝天一指,本來萬里晴空的天上,突然降下一道天雷,劈在仇獄奔來的路上。
羽青眼中紅光一閃,嘴裏喊了一句,“去——”
頓時,白色的紙面上,黑墨氤氳,騰空而起,周圍的空氣急速的冷了下來,天上濃雲滾滾,似乎被借到了人間,一下子籠罩在羽青周圍。
濕濕涼涼的水汽頃刻瀰漫,吹起了她的衣裙和烏髮。
還在抵禦屍魃的梓元遙望而來,看着那翻湧不止的黑雲,雲下那孤絕而堅毅的白衣,愣了一般,對這奇女子更多了些仰視和敬畏。
奔在最前的幾頭凶狼不知死活的揮着爪牙,而堪堪奔到傘面前,烏雲之中突然衝出兩個巨大的頭顱,懸在上空赤金目閃的蛇頭一張大嘴,準確而狠絕的咬住了最前面那頭狼的咽喉。
那狼只來得及“嗷嗚”一聲慘叫,眼裏閃現一個似龍似蛟的蛇首。它驚恐而張皇的渾身撲騰,但是碧游沒有給它哪怕一絲一毫的生機,勾齒一合。
只聽“咔嚓”一聲,那狼的骨節盡斷,污血噴涌,流着涎水的嘴伸出舌頭咽了氣。
碧游從來不貪這種穢物,頭一甩,把那狼屍扔到了地上。它重新立起身子,目光里的金光縈繞不散,俱是來自上古神靈的威壓。
緊隨其後的一隻狼,一撞進了黑雲里,只見龍髓的金光一閃,它的脖子被纏住,眼珠子險些被勒出來,凄慘的跌落在地上,大鰲的腳狠狠的踏上,把它碾成了一團污血。
後面兩隻狼見狀,剎住了腳步,抬頭對上這一金一藍的神獸之眼,狼狽的低下了頭,哆哆嗦嗦,徘徊不敢往前。
仇獄被這出現的玄武之靈嚇了一跳,腳步慢慢的停下了。
他愣愣的盯了一會兒,突然雙手張開,朝天做了個膜拜的姿勢,又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一根巨大的鞭子。
隨即他掄起了胳膊,天空中響起了幾聲清脆的鞭聲,他大喊了幾聲,剛才還恐懼不敢前的兩頭惡狼重新弓起了背,雙眼油綠,在原地徘徊不止。
而那些屍魃聽見了鞭聲,彷彿有魂附體,魔氣高漲,更加兇殘和狂躁。
眉山城大開的城門口,一團團一簇簇的人頭不要命的往外擠出來。
羽青揉了揉又酸又疼的胳膊,嘆了口氣。看着卷土而來的仇獄和惡狼,她再次抽出了龍髓,準備迎戰。
那兩頭狼獸被驅靈鞭一抽,獸性魔化,來回踱了幾步,,卯足了勁再次上前。
然而這一輪的氣勢還沒做足,空氣中“嗖嗖”飛來兩支羽箭,一隻狼立時被射穿了腹部斃了命,另一隻的後腿被摜於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羽青驚喜的一回頭,紫月寒已經來到她的身後,把她攬在身下。
看着羽青臉色有些蒼白,紫月寒着急的上下打量,“可有受傷?”
羽青斜瞅了他一眼,“紫月門主畫的餅還真是又大又圓,眼下都快一炷香了。這什麼臭魚,皮太厚了,我要累死了!”
紫月寒寵溺的一笑,“下棋是很耗費精神的。幸虧不是你去。”
羽青嗤笑一下,指着前面的仇獄說道,“他有血魔功護體,我與他纏鬥許久,但是他能從這些屍魃身上吸取血氣,感覺不到累。要想除了他,得費些功夫。”
紫月寒抬頭看了一眼蠻荒之相的仇獄和他周身的血罩,點了點頭。
“許多年前鬼宗前宗主驊遜曾施展過一次血魔功,當時兄長率眾人阻擊,都沒能給他留下。但是血魔功雖強,也是有致命的弱點,就像裝滿水的碗……”
“很容易漏的。”
羽青接了他的話說道,隨後她又抬頭看了眼那龐大的身軀幾眼,總覺的那副身軀並不像看起來那般強壯,四肢粗短,不太協調。
她一扭頭,恰好與紫月寒對視,兩個人心有靈犀的笑了笑。
“你來破罩,我來敲碗。”
紫月寒笑着點了點頭,衣袖一揮,火羽化鳳。手掌一覆,弓變長劍。赤火雙翅一扇,已經懸於仇獄十丈之外。
紫月寒閉上了眼睛,周遭的一切喧沸慢慢沉寂,一切狂躁緩緩平靜。
十七歲那年,他立於太明湖上,感受着那些魑魅魍魎的暗潮湧動,心裏要的不是絕殺嗜血的渴望,而是蕩平人間一切邪惡的力量。可領悟的那半招劍式,他再沒用出來過。
而今,他再度回想,孤僻幽靜的小島上,姑父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的教他的劍招,
“劍意的最高處,不是殺戮,是你自己的心。以心為劍,以心明鑒。世人皆道,我商少白大行殺伐與魔同舞,可是,你知道姑父的至高劍意叫什麼?”
十歲的紫月寒抬起頭茫然的搖了搖。
商少白笑着撫了撫他的頭頂,拿起他手中的桃木劍,往一望無際的太明湖上一揮,一道金光筆直的飛去。
那平靜的湖面像突然泄了底一樣,從劍光處被生生割裂,像是被劈開的天門,一劍到底,兩側分開的湖水“轟隆隆”倒灌而去,響了半刻有餘,才顫顫巍巍的合上。
紫月寒獃獃的望着重新歸於平靜的天水一色,抬頭看了一眼一身玄色衣衫筆挺傲骨的姑父,聽見他平靜的聲音。
“破魔。”
隨後,商少白低下頭來,笑意吟吟的把桃木劍重新放進他的手裏。
“忘了我的名字,以後我只是你的姑父。保護紫月門保護家人的重擔會交付你的身上,總有一天,你會領悟出你自己的至高劍意,而且一定會超越我!”
紫月寒重新睜開眼睛,手上的月盈似乎積蓄了足夠的力量,看着仇獄緩緩揮起的狼牙棒,他手腕起勢,橫於身前,像姑父那樣輕輕的斜向一劈,一道光劍便壓了過去。
仇獄以及他的武器異常巨大,所以不論紫月寒的劍還是劍光都顯得平淡了些。
可待那劍光與大過十幾倍的狼牙棒一交匯,那笨重而粗壯的鐵榔頭似紙糊的一般被割成了兩段。
仇獄驚恐的睜大了雙眼,但那劍光並沒有停下,而是帶着摧枯拉朽般的力量直直的削到了他身前的血魔罩上。
只聽“砰砰”幾聲爆炸,血魔罩爆成了一團血霧。
那光劍與血魔罩相抗的衝撞之氣波及到仇獄的身上,他臉上的肉幾乎被擠壓成一團,整個身軀抑制不住的往後倒去。
光罩被破的一瞬間,羽青執起了手中的雲巫傘,小巧而輕盈的身形一躍,往那倒下去的巨人身上刺去。
“神庭、百會、風池、人迎、膻中、鴆尾……”
羽青宛若一條魅影,飛快的閃現在仇獄的身側,用雲巫傘的傘尖準確的刺中了他一個個死穴。
那如雪花般的孔洞一個個呈現,直到三十六個死穴刺完,仇獄的身上像是炸開的煙花,人還未完全倒下去,身體已經像泄了氣一樣飛快的變小。
羽青刺完回身,本來輕輕鬆鬆,卻不知為何內力一滯,步法一亂。
紫月寒瞬間察覺了她的異樣,飛身過來,把她撈進了懷裏,眉頭一皺,“怎麼了?”
羽青就勢往紫月寒身上一靠,費力的喘了一口,“我可能真的受了些寒氣,累得很。”
仇獄飛速變小,落在一棵樹下。
此時再看過去,他身高五尺都不到,短手短腳狀似嬰孩,生的卻是滿臉皺紋老氣橫秋。
他睜着驚恐渾濁的眼睛伸出四肢不停的看着,嘴裏“嗚啦啦”的哭喊着。
血魔罩被破,他又被羽青斷了三十六個死穴,身上的血流不止,只能活活等死。
沒了御屍人的屍魃速度驟減,似乎都變成了生前的百姓模樣,茫然的四處晃蕩了一會兒,紛紛倒地。
此困已解,紫月寒看着懷裏很是疲累的羽青,彎下腰雙手把她抱了起來。
“夫人怎麼了?難道是中了霧障?”梓元山主的神色頗為焦急。
羽青無力的擺了擺手,淡淡的笑了笑,“只是有點累,無妨。”
紫月寒不想再耽擱,煩請梓元他們善後,急急的抱着羽青上了赤火的背,往江南方向而去。
這一路上,他緊緊的抱着羽青,“可是中了毒霧?或者血毒?”
羽青察覺到他的緊張,強撐着笑了笑,“曇葉養出的異脈,怎麼會怕毒……”
“那可是傷到哪兒了?”紫月寒伸手摸着各處,反覆的檢查。
羽青捉住了他的手,“別鬧,我真無恙。”
紫月寒摟緊了她,“我不該讓你來。”
羽青一哂,問,“你剛才破了血魔功的劍招叫什麼?”
“破魔。”
“誰……教給你的?”
“我姑父。”
“那你……怎麼沒教給我?是不是……還留着一招以後……掌控我呢?”
“那種劍意,是要靠領悟的。我十幾年只悟到了半招,你的劍術粗淺……”
羽青拿頭蹭了蹭他,“又嫌棄我。你可知……我今天砍了多少……屍魃……”
“好,我家夫人最厲害。”紫月寒低頭,抵住她的額頭。
“那以後……教不教我……”
羽青的聲音越來越小,靠在紫月寒懷裏,抑制不住的閉上了眼睛。
“你想學,我全都教給你……”
紫月寒聽到她綿長的呼吸聲,把披風裹了裹,急急的拍了拍赤火的背,赤火長鳴一聲,急速的往前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