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傷了他
江湖會之後,赫秋漣又拉起了“斬月”的大旗,聯合一眾小門派集聚中原與江南之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紫月門有口難辯,畢竟羽青在眾人面前救下了司南,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以紫月門現在的實力,單單對抗一個落渺山莊已經十分困難,何況是這麼多人。
以紫月門往日的恩澤,有些知恩圖報的小門暗自送來了門書,稱定會相助。此外便是紫白薇手上的兩封密信。
第一封是來自清涯水閣的門書。裏面稱若紫月門需要,不日會派遣弟子前來。署名是清涯水閣的閣主——喬忘川。
“這喬忘川是誰?我竟沒有聽過……”紫白薇皺了皺眉,喃喃道。
“清涯水閣勢起不過三年,但是發展迅猛,門下多是些很年輕的少男少女,雖然修為不算很高,但是都極有天賦。那日江湖會,我曾見過門下大弟子,不過十六七歲,但是慧根極佳,再修鍊幾年,想必直追我等……”紫白暉若有所思的說道。
“但是我們素日與這清涯水閣沒有交情,這貿然來信,難保不是陷阱……”莫雲貴開啟了他的小心謹慎做派,捻着鬍鬚小聲的說道。
“管他呢!如今已經是天下大亂,能助我最好,大不了就是再多個敵人!我紫月門何曾怕過?!”紫白峰不耐煩的一拍桌子大聲喊道。
紫白薇嗔了紫白峰一眼,紫白峰啞然,忙端起茶水岔了過去。紫白薇又拿起了第二封信。
“六年之前,凌雲閣蕭老爺子親書,蕭閣主親臨,聯合景泰門朔方門為紫月門作保,力壓眾口,才讓紫月門得以喘息。”
紫白暉垂目,“月離不會貿然撒手,應該是他留下的最後一策。”
紫白薇點點頭,“此番,蕭老爺子又提到了兩家盟約……”
紫白峰:“六年前便該履行的盟約,因為翊兒傷勢耽擱,此番再無理由推脫。”
紫白薇嘆了口氣,“江湖早有認定,蕭小姐遲早入紫月門。翊兒當時傷重,不忍紫月門陷入絕境,不得已點頭。”
紫白峰抬起頭,“蕭家嫡孫女,又是蕭老的掌上明珠,也算是門當戶對。”
紫白薇:“他當時知道那姑娘死訊時,險些不治。不知這六年是否磨平些性子。”
“他娘的,我們再三告誡門人,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膽走漏的消息,這麼多年,竟然都沒查出來……”紫白峰拍了一下椅背憤憤的罵道。
“赫秋漣此次集結了近千人,籌謀已經不是一日兩日,我門中人員凋零,以一敵三,無異於以卵擊石啊……”紫白暉嘆了口氣,“江湖大會一行,赫秋漣設計陷害,如今我們與羽家女子再難洗清干係,眾口鑠金,此時凌雲閣毫無條件前來相幫,才真是令人生疑。”
“明日召集眾弟子,想必又是一場惡戰。”紫白薇站起身,撫了撫鬢角,長嘆口氣,“也不知翊兒如今什麼樣了,我想他想的緊。”
堂下三人齊齊嘆了口氣。
是夜,白薇殿,白薇居。
紫白薇一身白衣坐在妝奩台前,若有所思的梳着頭。一雙修長的大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輕輕的捏着,霍秋白柔聲道,“又想什麼呢?”
紫白薇貪戀的靠在了他身上,閉上眼睛,說道,
“唉,此番他們又是來勢洶洶,紫月門哪裏還折騰得起。”
霍秋白年近五十,風華猶在,面容挺拔俊朗,眉宇間英氣依舊,大有些不顯山不露水的俠客之范。
霍秋白與紫白薇是天地間少見的神仙愛侶,單看紫白薇這四十多歲面容依舊如同二三十一般,每日都是笑容晏晏,少女性情,便能知道霍秋白對她的寵愛到底有多深。
二人成婚已有二十多年,膝下只有一個霍紫嫣,因為生霍紫嫣的時候霍秋白聽見了紫白薇疼哭的聲音,發誓再不會讓紫白薇遭此難,自去尋了個避子葯服下。
兩個人二十幾年分別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一年,常常分別個幾日,霍秋白如同丟了魂魄般,回來之後,必然是幾天幾夜的膩歪。
霍紫嫣常常說,父母各自的心裏,彼此是第一位,她不過是個陪襯品。
“別想了,你看,頭上又有一根白頭髮了。”霍秋白湊上前來,輕撫着紫白薇的鬢角。
“在哪?快,給我拔掉!”
霍秋白沒動手,笑道,“有幾根白髮也好,省的別人覺得你太年輕,我們不登對。”
紫白薇忍不住笑出聲,回過頭來,看着霍秋白低垂的眉眼,嗔道,“你竟會哄我。”
霍秋白低頭在紫白薇額頭上印了個吻,說道,“好了,夜深該休息了。別這般勞心勞力,還有我呢。”
紫白薇嘆了口氣,說道,“六年之前,你也遭人設計,這門中之人,必有人知曉你的身份。不論如何,再耐心些,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再給紫月門招來更多罵名和風雨。”
“好,都聽夫人的。”霍秋白勾了勾嘴角。
紫白薇抬頭微笑了下,順着霍秋白攔着的胳膊往床邊走去,嘴裏喃喃道,
“只要能護住紫月門,護住這三個孩子,我怎麼累都沒關係。月離不在,白哥,以後你一定要護住嫣兒和翊兒……”
“好好好,我看你這心裏啊,快把我擠出去了。”
紫白薇忍不住嗔道,“還跟孩子們吃醋,真是……”
出了莫邪宮的羽青又換了張容貌,她穿着一身碩大的素色兜袍,把傘掩在了袍下,隻身回了襄城。
江湖大會已散,襄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是百姓日子乏味,飯後茶間總是在討論着,不日前羽家妖女現世的傳聞。
羽青充耳不聞,穿過幾條街,兩條小巷,找到了安置郎之渙的那間宅子。
郎之渙正躺在院子裏的椅子上曬着太陽,看那蓬頭垢面的樣子,應該又喝了不少酒。
羽青徑直走過去,看了看桌子上擺着的空酒瓶,不禁皺了皺眉。
似乎感覺到一旁有人,郎之渙隨手就彈了兩枚銀針,雖無內息,卻是精準的奔着人的大穴而去。羽青二指一併,一枚捏住了,另一枚卻是直直的進了她的曲池穴。
羽青看着手裏那枚泛着綠光的銀針,微微皺眉,又從曲池穴里拔出另一根,揉了揉有些麻的胳膊。
“鴆封,你是真狠啊,這毒都活不過五十息吧……”
郎之渙睜眼,覷了一眼這陌生的臉,嘟囔,“全天下都在追殺你,萬一給我牽連了,你不得哭死。”
羽青隨手把針扔到了桌子上,脫下了外袍,解下了紙傘,在桌子旁坐了下來。
她挨個晃了晃那些酒瓶,找到一瓶還有少許,拿起來灌了下去,烈酒辛辣,羽青喝的急,止不住咳嗽了幾聲。
郎之渙坐了起來,“怎麼沒見夜楚雲那小子?你自己回來的?”
羽青沒吭聲,又把剩下的酒都倒進了嘴裏。
郎之渙看她心事重重,忍不住伸手把那酒瓶奪了下來,說道,
“你又喝不得酒,喝了又得難受幾天。怎麼了?跟夜小子……吵架了?”
羽青幾口酒下肚,覺得腹中火熱,沒過一會眼前發白。她強自用內力壓了下去,才勉力沒有立刻昏睡過去,帶着些醉意說道,
“我跟他有什麼可吵的?不過是兩個可憐人,兩個陌路人……”
“可是你明明知道……他喜歡你……”
羽青冷笑,“喜歡?抵得過血海深仇嗎?我跟他,有恩,有怨,有仇,哪兒來的情……”
郎之渙嘆了口氣,說道,“若是沒有他爹,也許你們能再往前走走……”
羽青苦笑了一下,“他爹……死了,卻不是我殺的……”
“夜回天死了?誰殺的?他終於帶你去莫邪宮了?”
“不知道。莫邪宮留守的人都被殺了……包括夜回天……”
說著,羽青又開始晃起旁邊的酒瓶子,似乎意猶未盡,嘴裏還直嘟囔,“你這老頭……酒喝得這般乾淨……”
“既然他爹已死,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我回來……接你……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羽青的眼前開始陣陣發花,酒意蓋過了她的清明,她嘴裏磕磕絆絆的嘟囔着,站起身來,往房間裏走去,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我……打傷了他……”
郎之渙看着羽青的背影,感覺得到她很失落,卻不知是因為她沒有親手報仇,還是因為那句“打傷了他……”,他忍不住又問了一句,“為什麼啊?”
羽青擺了擺手,沒有說話,推開門走進了卧房,走到床邊上,倒頭睡了過去。
醉酒後的羽青,睡了兩天兩夜。郎之渙沒有給她施針解酒,似乎是有意讓她多睡段時間。
這日天剛剛擦黑,羽青睡夢正酣,一把明晃晃的劍刃奔着她的胸口而來。
剎那間,身旁的傘上水墨一閃,竄出一個蛇頭,咬住了那劍端,來人想抽回竟是不能。
羽青似有所感,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羽青凝神,水墨消散,回到了傘面。來人趔趄了幾步,驚詫的看着傘面。
羽青站了起來,冷靜的掠過去,來到桌子旁邊倒了杯水喝了下去,開口道,
“依雲,你殺不了我。”
依雲恨恨的扯下了臉上的蒙面,目光幽怨,帶着怒意說道,
“羽青!你當真好狠的心!當日你答應上船,我以為你是憐憫我主人對你用情至深……沒想到,你只是想利用他報仇!”
羽青喝完了水,回過頭來,扯下了還未曾卸去的易容,露出冷若寒霜的臉,輕蔑的笑了笑,
“莫邪宮難闖,等他帶我進去,輕而易舉的殺了夜回天,豈不是省我很多麻煩。”
“無恥!枉費我主人苦尋你六年……你竟是這樣的女人……”
羽青被陰影遮上的臉微微的變了一下,譏誚道,
“是他太蠢!你覺得我應該與他有什麼結果呢?報答他?嫁給他?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依雲愣了一下,握着劍的手狠狠的攥了攥,
“你真是冷血無情!”
“我是回來報仇,不是來尋舊情的。夜回天已死,我與他還有什麼情分可言。”
“你……你可以走……為何還要傷他?你可知……他舊疾複發……”
羽青心裏忍不住一抽,背在身後的手不自覺攥了一下,口吻依然決絕,“死了嗎?”
“哼,主子自然福大命大,你打錯了算盤!”
“那你不回去好好伺候他,還跑來送死,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羽青,你利用我主人,想讓我莫邪宮為你做擋箭牌,你休想達到目的!我現在不敵你,但早晚有一天,我會再來殺你!”
說罷,依雲狠狠的甩開房門,幾個起落,離開了院子。
羽青在桌子旁坐了下來,不一會兒郎之渙走了進來,嘆了口氣說道,
“這又何必?”
羽青神色莫測,“莫邪宮生變,江湖風向不明。我孑然一身,但他得到這一切……也不容易。夜回天已死,不如,好聚好散。”
“那你何苦做的這樣絕?”
“不做的絕,外面那幫人怎能相信?依雲對夜楚雲忠心,我那般辱他,她會有辦法的。”
羽青遲疑了一下,又問道,“郎伯,你那可還有調氣養血的丹藥?”
郎之渙點了點頭,“多得是,都是怕你有個好歹,為你備的。怎麼……你想給他?”
羽青斜瞅了郎之渙一眼,悻悻的沒有說話。
郎之渙翻了羽青一記白眼,從袖子裏掏出兩個精緻的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這些葯,只要未毀根基,吃個幾瓶,定有神效……”郎之渙忽然又嘆了口氣,“那你要怎麼給他?人家現在怕是連我都厭惡透了!唉,夜小子還說要再給我尋極品瓊蘇呢……”
羽青掃了不爭氣的郎之渙一眼,“只要他看病吃藥,就有辦法到他手裏。”
“一天天的整些彎彎繞繞,搞不懂你們,煩死了!”說著,郎之渙就叨叨咕咕的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