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神秘的黨員
李德裕聽完劉異的想法后認為他瘋了。
兩人談判最終沒達成一致,劉異拍拍屁股走了,走前留下一句話: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沖李太尉今日能說出‘立儲之事關乎大唐未來命運,不能摻雜太多私心’這句,將來無論誰登基,我都保你一命。”
劉異走後,李德裕獨自坐在大槐樹下喝茶。
他喝着喝着忽然笑了,輕聲自語:
“保我一命?哼!!”
“劉異呀劉異,我還當你是聰明人,沒想到你卻懷揣如此不切實際的幻想。”
“無論你擁立誰繼位,哪怕他再蠢,只要他坐上皇位,就不會允許你限制皇權,老夫等着看你的下場。”
前朝後宮仍舊因為立儲之事鬧得不可開交。
太皇太后一族堅決支持擁立昌王李嵯;
以李德裕為首的李黨則繼續擁立杞王李峻;
以馬元贄為首的右神策軍明確表態支持十三皇叔光王李怡;
以吐突士曄為首的左神策軍沒明確表態,但跟十八皇叔李惕都走得極近,所有人都認為他最終要選李惕。
各方勢力互相PUA,卻誰也說服不了誰。
左樞密使楊欽義和右樞密使劉行深對誰都態度曖昧,但無論誰想對立儲詔書用印,他倆總找各種借口拒絕。
大唐皇帝李瀍卧床這段日子總算嘗到了劉異所說的眾叛親離滋味,哀莫大於心死,他現在每天都祈禱能早日解脫。
劉異本想成全他的,可被鄭宸阻止了。
鄭宸認為劉異即將為人父,在這時候弒君不祥,該為未出生的孩子積福,她認為左右李瀍也挨不了多久,不如順其自然。
誠如王才人所言,李瀍天生被虐聖體。
他在全身筋骨盡斷、每日被灌各種奇奇怪怪毒藥的情況下,硬是熬到了會昌六年初,任閻王每天望着生死簿上一閃一閃跳動的名字發愁。
在此期間皇帝無法上朝,許多大型活動都被緊急叫停。
比如去給黠戛斯阿熱冊封的事;
比如每年元日舉辦的群魔亂舞大朝會;
可許多涉及番邦外族之事,大唐內部無法叫停。
例如會昌五年下半年曾邀請外邦使團入朝,到年末時忘了通知番邦取消來訪。
這導致會昌六年正月起南詔、契丹、室韋、渤海、牂牁、昆明、新羅等國遣唐使團扎堆來長安,其中渤海國還是王子大之萼親自率隊。
這種情況下大唐皇帝又不能避而不見,朝臣只得請梳妝巧匠給李瀍化妝打扮,他們推着病入膏肓的皇帝匆匆見了一眼各國使臣,中間未發一言。
另外與兩個外族交戰的機會也被耽誤了。
會昌五年十一月,党項人再次侵擾鹽州,十二月攻陷鄰、寧、鹽三州交界處,堡壘后屯於叱利寨。
李瀍素來好戰,若他還能動,肯定第二個月就發兵討伐了。
可李瀍現在已經無法說話,朝臣們又忙着立儲掐架,等他們想起來党項正在擾邊,已經是四個月後了。
會昌六年二月,朝廷才以李瀍的名義任命夏州節度使米暨為東北道招討党項使,征討党項。
另一個被耽誤的作戰機會便是收復隴右。
會昌五年十二月,吐蕃兩個贊普內戰時,吐蕃的鄯州節度使尚婢婢在挫敗論恐熱的進攻后,玩起後世南北思密達國的招數。
尚婢婢往對手論恐熱管轄的區域散發小作文傳單。
“汝輩本唐人,吐蕃無主,則相與歸唐,毋為恐熱所獵如狐兔也。”
尚婢婢的檄文猶如一針催化劑,讓原本就人心渙散的論恐熱陣營越發崩壞,吐蕃的河西地區開始人心浮動。
不僅是漢人、吐蕃人,還有回鶻汗國滅亡后南遷到河西的回鶻部落,紛紛各自為政,河西真正變成了一盤散沙。
張議潮積極響應,四處聯絡,結納漢人、回鶻部落,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如今河西吐蕃不再是鐵板一塊,有了尚婢婢這個外援,事實上收復隴右的條件已經成熟。
可惜這時的大唐沒人顧得上打仗,朝臣們正處於集體犯病狀態,都在忙着內鬥立儲。
大唐最好戰的皇帝李瀍,如今已經瘦成皮包骨,每天跟乾屍一樣僵躺在床榻之上等死。
尚藥局的奉御和太醫署的太醫令給皇帝診脈后,對皇后和朝臣委婉表達:冷汗、肢厥、面白、脈微等癥狀,代表內陰液嚴重耗損而欲竭,陽壽將近。
會昌六年二月二十九日,司天台觀測到東北方向出現一顆如桃大的流星,色紅,光芒照亮地面,尾跡進入大角星,向西穿過紫微垣。
司天監秦應闌記錄如下:
【辛丑夜,東北流星如桃,色赤,其光燭地,尾跡入大角,西流穿紫微垣。】
他隨後長長嘆了口氣,輕聲自語:
“可以給陛下準備後世了。”
延康坊,西明寺。
劉異在二月的最後一天,於五明院內會見了劉黨的最為神秘的黨員——左樞密使楊欽義。
兩人見面時相視一笑,劉異舊事重提。
“自我被你從你兄長楊欽仁家趕出來,咱們已經兩年沒見了。”
“還嫉恨我趕你?這兩年我少給你遞消息了?”楊欽義笑着問。
劉異當面作揖致謝。
當年李回在御史台牽頭御史們參他,除了有中郎將蕭鄂做監察御史的兄長蕭鄴對他通風報信,另一個比蕭鄴更早向他傳消息的人就是楊欽義。
正是因為準備充分,劉異那天才能在朝堂上大殺四方。
此外,李瀍準備用趙開除掉王尺亮那次,劉異也是從楊欽義那裏提前獲得消息,才能安排羽林郎對趙開上演一出卸磨殺馿的戲碼,將趙開逼到自己陣營。
甚至淮南節度使李紳鑄造的會昌新幣,劉異也是比李瀍更早看到樣品。
樞密院是臣子和皇帝溝通的橋樑,任何文書、消息甚至密詔,都要先經過樞密院審核才能遞交到皇帝手中,皇帝對外下達指令也必須先經過樞密院。
當年李瀍越過左右樞密使楊欽義和劉行深,讓翰林學士韋琮秘密起早任命崔鉉為相的詔書,史書記載:老宦者尤之曰“此由劉、楊懦怯,墮敗舊風故也。”
由此可見樞密使權力之大。
在將仇從廣安插到李瀍身邊前,劉異的主要消息來源便是楊欽義。
他倆當年在楊欽義兄長楊欽仁家裏初見后便秘密結盟,為了掩人耳目,這些年一直通過楊欽仁的女婿,也就是崑崙瓜的弟弟劉乾秘密傳遞消息。
楊欽義問:“此前你一直不肯告訴我你到底要擁立誰,今晚見我是準備揭曉答案嗎?”
“沒錯。”
“謎底是誰?”
“十三皇叔光王李怡。”
楊欽義聽到這個名字,表情有些意外。
“他不是馬元贄要擁立的人嗎?我一直以為跟吐突士曄過從甚密的十八皇叔李惕才是你的人選。”
“吐突士曄若不聲東擊西,馬元贄又怎麼會選光王?”
“馬元贄不知道吐突士曄是你的人?”
劉異呵呵賊笑。
“不知道,否則僅憑光王是我大舅哥這點,馬元贄就不可能選他。”
楊欽義搖頭嘲笑道:
“真是怪事了,馬元贄過去只是有些自大,如今怎麼變如此蠢了?”
“因為他最近寵信的都尉是個十足小人。”
小人的名字叫米童。
每次馬元贄腦子剛長出來,米童就會把他大腦萌芽消消樂掉。
劉異接下來跟楊欽義商議了立儲鬧劇的收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