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黑匣開啟

“此人也是頗為神秘的人物，去過天外，尋到過仙道彼岸，甚至帶了三座仙山歸來。”

說起長生天尊之時，老猴子眼中也閃過一絲強烈的好奇，“他的手段也極為玄妙，在極短的時間內便能斬殺禮師，事前事後處理的一乾二淨，若非本帝賜予禮師的至尊法旨被毀之時，本帝有剎那間的感應，怕是也不知禮師死在了他的手上。”

“禮師怎麼會碰上長生天尊？”

雨師不解問道。

“其中過程，本帝也不甚清楚，只知是他毀去了本帝的法旨，殺了禮師，於何處下的手，亦無法確認。”

老猴子搖了搖頭。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禮師隕滅一事的時候，此後去往天外，成仙與否，本帝都將毀去這九天十地，屆時可將那長生天尊一併斬去。”

說到這裏時，老猴子眼中湧現出一絲深沉的殺機，源自更深處的厭惡。

愛之深，恨之更深。

曾經一心渴望成就天地共主，為蒼生萬民做出一番豐功偉績的他，現在只想將這座天道世界從世上徹底抹去。

“走吧，守屍奴已經將人找到了，去往天外的時機已到。”

他從岩石上起身，輕輕一躍，落地而行。

“無塵天的那位呢？”

雨師緊隨其後，想起了無塵天神靈海的那位天外至尊。

老猴子冷笑一聲，“讓你們去放他出來，只是藉助他來為本帝分擔一部分壓力，至於合作……一個天外的畜牲，也配和本帝為伍？”

話音落下，二人先後踏離這座島礁。

下一刻，一陣大浪打來，將這座存在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島礁吞沒。

島上的猴群，也徹底沉沒在風浪之中，無一生還。

自此，此間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

…………………………………………

不久之後。

人間界海，另一處無風無浪的海域。

東西兩側，各有兩道身影走來。

一側是一隻老猴子和一尊水人。

另一側則是一個灰袍老者和一位黃衣道人。

雙方匯聚。

“見過天主！”

灰袍老者滿身屍氣，宛若從墳墓中走出，對着那老猴子恭敬地行了一禮。

“天主？莫非你就是……共工氏初祖？”

一旁的玄微子聞言，顫聲開口。

眼前這隻其貌不揚的老猴子，居然就是傳說中的共工氏初祖？

若非捉他前來的守屍奴如此恭敬，他還真不敢斷定。

“大膽！”

雨師呵斥道：“天主當前，怎敢不跪？”

一股帝威襲來。

玄微子砰的一聲就着海面跪下，濺起一陣浪花。

“見過共工前輩！”

老猴子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便將目光移到了守屍奴身上，“東西呢？”

“在這。”

守屍奴抬手祭出漆黑如墨的匣子。

匣子方方正正，表面光滑，沒有任何紋路，沒有刀削劍鑿的痕迹，亦沒有任何特別的氣息，卻給人一種莫名神秘的感覺。

“黑匣黑匣……果真名副其實。”

老猴子將只有巴掌大小的黑匣接了過來，一股冰冷的觸感傳來，讓人如墜冰窟。

“這口黑匣應該是原先寒族那位古帝所有之物。”

他轉動着手中的黑匣，推斷道。

黑匣之名最早的起源，其實就是那位寒族古帝。

女媧彌補第二次天漏之後，諸天成帝者失去了前往天外的方向。

直到寒族古帝發現了一口神秘的黑匣子，打開了通往天外的大門，這才重新為諸天成帝者指明了方向。

其實，這種承載着通往天外門戶的秘寶，在寒帝之前就已經存在於世，且形狀各異。

只是第二次天漏前，諸天成帝者去往天外的途徑有很多，沒有在意這類秘寶的存在，甚至都沒有明確的命名。

因為寒族古帝是第二次天漏之後第一個去往天外的強者，所以才將這類秘寶統稱為黑匣。

可惜的是，寒帝去往天外后，他手中的那口黑匣不知所蹤。

直至今日，重新出現在了這隻老猴子的手上。

“的確是寒帝的那口黑匣。”

守屍奴點頭道：“他正是從寒族血裔的棲息之地找到的這口黑匣。”

“哦？是么？”

老猴子看向玄微子，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那裏存在着一口黑匣的？”

“晚輩……晚輩……晚輩不敢說。”

玄微子懇求道：“若共工前輩想要這口匣子，盡可拿去，但晚輩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晚輩確確實實不敢明言，恐有殺生之禍。”

“你以為你不說，就沒有殺生之禍了么？”

雨師一個閃身，出現在玄微子身前，一隻手按在了後者的天靈蓋上。

“共工前輩……您這是何意？”

玄微子慌忙道：“您與晚輩可是有過約定的，晚輩助您脫困，莫非您便要失言，還要置晚輩於死地？”

“放肆！”

雨師怒斥一聲。

“那你便殺吧！”

玄微子態度強硬，寧死不從，“晚輩即使想說，也不知那位的身份，只是承其恩惠，一切所為，皆受其指引。”

“退下。”

這時候，老猴子終於開口了。

他擺了擺手，示意雨師退後。

而後，他看着玄微子，忽的一笑，“雖然貪生怕死，但倒也有些原則，難怪那隻渡鴉會選中你。”

“渡鴉……”

聽到這兩個字，玄微子身軀猛地一顫，“您……您知道那位的存在？”

他只覺不可思議。

一直以來，他都將那隻渡鴉的存在當作一個最大的秘密，深埋心中，早就打定主意，縱死也不說。

那隻能在九天十地內外來去自如的渡鴉，早就在他心裏佔據了至高無上的位置。

那是超越世間眾生的存在，哪怕是共工氏初祖這般的至尊人物。

老猴子笑而不語，將手中的黑匣往空中一拋。

砰！

而後，一道神力打出。

黑匣凌空旋轉幾周后，忽然間綻放出一陣璀璨的幽光。

一時間，天地震動。

整個九天十地都產生了輕微的顫動。

這種顫動近乎不存在，但又真實存在，弱者無從察覺，強者感應強烈。

尤其是黑匣所在之處，四周風浪席捲，虛空崩裂，宛若有一場毀天滅地的風暴正在降臨。

而這場風暴的來源，正是那口黑匣。

此時此刻。

那口表面光滑的黑匣竟是浮現出一道裂紋。

裂紋從一個中心點，朝上下兩個方向蔓延，延展出一條黑線，將整個黑匣一分為二。

隨着黑線的擴張，兩半黑匣漸漸分開，周遭的震動也越來越強烈，彷彿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在撕裂整個九天十地的壁壘。

片刻后，一道門戶緩緩生成。

那道門戶如同一張黑幕，幽光閃爍，噴吐出一股氣流。

氣流中蘊藏着一種莫名的氣息，給人一種陌生的感覺，彷彿一股微風從另一方天地吹來。

微風吹動身上的毫毛，老猴子深吸一口氣，貪婪地嗅着風中的那股陌生氣息。

“原來這就是天外的味道么……”

老猴子嘖嘖稱奇，看了一眼守屍奴和雨師，“走吧，隨本帝一同去見識見識天外的風景。”

“那此人作何處置？”

守屍奴看向玄微子。

“既是那位老友選中的人，那便讓你留在這裏吧！”

老猴子也看了過去，“你於此界守護好這口黑匣，或許來日本帝還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是！晚輩領命！”

玄微子頓時鬆了口氣。

他可不想同去天外。

只因他早已去過天外，見識過那裏的可怕，好不容易回到九天十地，又豈捨得離開？

“走！”

老猴子也不管玄微子是否真心領命。

他背負着雙手，帶着心情激動又有些忐忑不安的守屍奴和雨師二人，緩緩走向了那道黑幕一般的門戶。

砰的一聲！

當三人消失在黑暗當中，兩半黑匣悍然合閉。

周遭的一切又恢復到風平浪靜的狀態。

冥冥中的顫動消失了。

黑匣緩緩落下，表面依舊沒有任何痕迹的存在，彷彿此前的種種都沒有發生過。

“真走了？”

玄微子立即上前收回黑匣，細細地感應了四周一圈。

確定共工氏初祖三人的氣息消散之後，他只覺有些慶幸，又有些失望。

慶幸的是，他擺脫了共工氏初祖的掌控，方才落在守屍奴手上之時，他真以為自己再難見到往後的太陽。

失望的是，共工氏初祖這次的捲土重來算是徹底失敗了，只能流竄到天外避難。

而且，共工氏初祖也並未履約，為他斬殺長生天尊，為他抹去心中最大的夢魘。

抱着複雜的情緒，玄微子環顧四周，選定一個方向後，便飛速遁走。

大鬧一場過後，他依舊是孤身一人，背影看起來狼狽，又有些悲涼。

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行蹤早已被人牢牢把控在了手中。

……………………………………

相隔不知多少億萬里的一座孤島上。

兩道身影正在對峙。

“君房，你這是什麼意思？”

腰間懸挂着一串銅錢的中年，望着前方的少年，兩眼微微眯起，看不見任何善意。

“讓他走吧。”

眸子如清水一般的少年面無表情。

“讓他走？神墟一戰，那些至尊可是費了不少力氣，才勉強將那位共工氏初祖重創，剛剛是斬殺他的最好時機。”

中年眉眼間藏着一絲慍怒，“莫非君房不懂得放虎歸山，必成大患的道理？”

“那天外可不是他的山頭。”

少年輕笑一聲。

中年聞言一怔，自是明白話外之意。

眼前這位去過天外的少年，明顯不太看好共工氏初祖能順利從天外歸來。

嗡！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清澈的劍鳴聲響起。

不知何時，一柄古劍出現在了二人的頭頂上方，宛若長空中的一輪皓月，又似一尊至高無上的君王。

劍光所至，盡為王土！

“君房還是親自和這一位去解釋吧。”

中年抬頭看了一眼古劍，身位向後退了半步。

好似先前所言所行只是代勞，此刻到來的才是正主。

“還是來了嗎？”

少年亦是抬頭看去，深吸一口氣后，便是躬身拱手一禮。

“見過陛下！”

當‘陛下’兩個字落下之時，上空的古劍又是猛地一顫。

恍惚間，在那宛若皓月的劍光中，浮現出一道人形光影。

光明中的光影，如黑暗中的黑影，若隱若現，又給人一種異常深邃的感覺。

“徐福，給朕一個理由。”

光影很淡，存身於劍光中，不見其人，僅聞其聲，便覺威權無邊，一言既出，大道俯首，無人膽敢忤逆。

“陛下貴為天命，乃是眾生之主，萬王之王，太阿一出，天上天下，剎那劍至，便是群魔懾服。”

少年恭敬回道：“然，那共工氏並非善類，曾與帝禹相爭而不死，今與眾至尊相戰而不亡，陛下若與之在這人間交戰，必是天塌地陷，民不聊生。既他要出走天外，不若遂了他意，視若放逐，免於一戰，芸芸眾生，少受一劫。”

“此言有理！”

忽然間，天空一聲巨響，一條壯闊陰河垂空而下。

無邊晴空，瞬息陰沉。

唯太阿劍所立之地，尚存半壁光明。

應聲望去。

只見那陰河宛若瀑布，直墜而下，貫通三界，浩浩蕩蕩，勢不可擋。

陰河之上，一葉扁舟隨波而行，如同漂流於懸崖絕壁，竟不傾覆。

扁舟行速，似快若慢，轉眼便至海面之上。

待扁舟靠岸，舟上一人登上孤島。

來人容貌很是年輕，眼眸清澈，笑容燦爛宛若明月。

舉手投足之間，透露着一份書卷氣，同時又夾雜着一絲煞氣，像是剛結束一場血戰歸來的一位亡命書生。

他身上一襲黑衫隱約沾着些許血跡，散發出的氣息更是駭人，彷彿血的主人有着通天徹地之能。

而與這樣的人物交手，他依舊安然而歸，令人細思極恐。

這時候，島上的少年和中年神色間又是多出了一縷忌憚，像是深知來人的可怕。

“酆都，你是為何意？”

名為太阿的古劍依舊高懸在長空之中，劍光中的光影俯視而下。

“別無他意，只為歸家。”

酆都城主與之對視，雖身處低位，卻給人一種立足於大世之巔的感覺，無人能夠逾越。

“神靈海的那個麻煩已經解決了，青牛道友正在處理戰後之事。”

他繼續道：“這位徐道友說的不錯，此戰持續太久，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至於那共工……去往天外不難，歸來不易，便隨他去吧。”

“最好如此，但有朝一日，若他自天外歸來，縱你對大秦有不世之功，朕也要斬你！”

劍光中的光影深深地看了一眼島上的少年，而後便隨着劍光一同消散。

當劍光散盡之時，太阿劍也失去了蹤影。

“再會！”

此間事了，腰間掛着銅錢的中年，對着酆都城主拱了拱手，又向少年點頭示意，也選擇了離去。

轉眼間。

島上只剩下酆都城主和少年二人。

“神靈海的那位當真隕落了？”

少年忽然間問道。

神靈海的那位天外至尊乃是外道，死後不會有天道異象相送，諸天成帝者也就無法感應。

“封困於神靈海多年，那位天外來客再強也不比當年，青牛道友與我雖費了一番功夫，但也算殺了個徹底。”

酆都城主點了點頭，“且帝癸的玄黃塔後面也來相助，確定無誤。”

“那樣便好。”

少年道：“解決了這麼一個隱患，當是蒼生之幸，有勞酆都前輩和青牛老祖了。”

“此戰非青牛道友與我二人之功，也離不了徐道友的相助，若非徐道友道出那位天外來客的弱點所在，此戰也不會如此順利。”

酆都城主意味深長地道。

世人不知道的是，這次各路至尊共同制定的應劫之策，乃是基於眼前這位長生天尊敲定的。

作為當世最了解天外的人，這位長生天尊並沒有讓人失望，於浩劫來臨前給出了神靈海那位域外至尊的弱點。

圍繞這一點，此番的應劫之策方成。

由夫子山的那位大夫子打開局面，略作試探，同時各方至尊放水，故意將四位大巫放離神墟。

這是在賭共工氏初祖會設法去找外援，放出神靈海的那位域外至尊。

倘若沒賭對，事情也簡單，全員壓向神墟，蕩平不周山。

倘若賭對了，酆都城主和青牛祖師便會立即前往無塵天，藉助長生天尊給出的弱點，鎮殺神靈海的那位域外至尊。

與此同時，包括龍公和三教祖師的其餘至尊盡數壓向神墟。

只留下少數幾位至尊，如鳳主，在外策應，防止共工氏初祖魚死網破，牽引神墟撞向九天十地。

那位太古大秦之主則坐鎮大後方，以防有異變發生，或共工氏初祖從神墟跑出，或神靈海的那位域外至尊從無塵天跑下來，又或有內賊叛亂。

待解決了那位神靈海域外至尊，便回過頭來全力對付共工氏初祖。

“可惜的是，我們在算計共工的時候，共工也在算計我們。”

酆都城主其實還是有些惋惜的。

他們預料中最好的結局，那便是共工氏初祖和域外至尊皆死。

可惜，神墟一戰還是沒留住共工氏初祖，讓其逃了出來。

所以，放走共工氏初祖，也是迫於無奈之事。

“不過，你做的很對，炁化神明體的確難殺，想殺共工，要比殺神靈海那位難上太多。”

接着，他又補充一句，“大秦那位行事又是不計後果的風格，一旦在這人間動手，整個界海恐怕都要被夷平。”

對此。

少年不語，好似不想妄評自己的那位舊主。

“走了，既事已了，也該去好好享受這難得的太平。”

少年揮了揮手，轉身渡海而去。

“烽火連年月，哪有太平時？”

望着少年遠去的背影，酆都城主呢喃道：“你真是去享受這虛假的太平，還是去追尋一些其他的東西？”

話音落下，他漫步回到扁舟之上，頭緩緩低下，目光落在平靜深幽的海面上。

他的雙眸也在這時泛起點點暗黃幽光，宛若九幽黃泉在內里流轉。

海水無風而自動，掀起一縷海波，化作圈圈漣漪，朝着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漣漪的中心，倒映出一個黃衣道人的身影。

“這應該就是當年隨徐道友你同去天外的那個小道童，協助共工氏初祖破封而出的那位玄微子吧？”

酆都城主輕聲自語。

他只覺很有意思，也這個黃衣道人被勾起了內心深處的一絲好奇。

一個小小的不滅境居然能獨自從天外歸來，這就已經足夠奇特的。

而這位玄微子奇特的地方還不止於此。

歸來多年之後的他，還成為了共工氏初祖的助力，先是助後者脫離不周山的封印，后又助後者前往天外。

失蹤漫長歲月的一口黑匣，也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這個人就像是一根軸承，將原本一個個互不相關的車輪連接起來，串聯起了這場共工大劫的前因後果。

“而徐道友你故意擋住了那位隱宗之首，給共工氏爭取到了逃亡天外的時間，真的僅僅是為了你口中的天下蒼生嗎？”

“或許，這個玄微子才是你真正要庇護的人，他能為你指明一個方向，讓你找到你想要的某個東西……或是……某個答案。”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什麼問題，連去過天外的你都好奇的呢？”

“這或許也是大秦的那位萬古獨夫放你一馬的真正原因吧。”

“他也很好奇，你在尋找些什麼，否則，以他的性子，憑你放走共工氏這一條罪名，就將治你一個死罪。”

酆都城主沉思許久，將腦海中的思路縷清。

當海面上的倒映消失，他臉上又重新換上了那副燦爛如明月的笑容。

“悠哉悠哉，又是一場大戲，爾虞我詐，真是讓人厭煩，若換做是本城主，定會將話挑明，何必皆做戲子，勞心費神？”

酆都城主就着舟頭坐下，抬手伸出舟外，一根食指落在水面上，輕輕一勾。

啵的一聲！

伴隨着一道細小的水花，無邊海域頓時一分為二，顯露出一條巨大的海溝。

這時候，那條壯闊陰河逆轉而來，載着扁舟，洞穿人陰兩界壁壘。

直至扁舟消失，兩側海水倒流而回，將一切復歸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