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鄉村檔案(2)
趙祥生書記在那邊說:“小李呀,我正準備找你。”李冬明問:“是不是修橋的事?”“你小子真精明。給你一年時間,能不能將大橋修好?”趙祥生書記在那邊大聲問道。
李冬明說:“我給你打電話,是想請示你,大橋修多大的規模。”“常縣長沒對你說?”李冬明只在電話中嗯了一聲,他不想將兩位縣長的意見說給趙書記聽,他現在需要的是趙書記的意見,趙書記怎麼說,他就怎麼做。“如今,西部大開的戰略部署已經啟動,我們西嶺市乃至我們西部幾個省市都動起來了,很多的基礎工程已經動工,需要大量的水泥、石灰、木材等建築材料。苦藤河鄉有取之不盡的石灰石、木材、楠竹、中藥材。石灰石可以辦水泥廠,可以燒石灰,可以辦卵石場。木材、楠竹、中藥材都能賣錢。與苦藤河鄉一河之隔的連山鎮有一條橫貫東西的鐵路,剛剛動工修建的寧貴高速公路也將從連山鎮經過,多好的條件呀。可苦藤河鄉的老百姓住在金山上沒飯吃,沒錢用。你得想辦法自己再弄一部分資金,將大橋修寬一些,修牢固一些,上面要跑載重貨車,以適應西部大開的需要。為苦藤河鄉的老百姓儘快脫貧致富奔小康創造條件。要讓苦藤河鄉變成甜藤河鄉,變成幸福河鄉。那時,我就光光彩彩地接你回縣裏來。”李冬明放下電話,坐那裏老大陣沒有說話,他知道,這一百萬不是丁副縣長爭取來的,也不是常縣長主動給的,而是趙書記的意見。今年元月,西山縣調整鄉鎮一級領導班子,三個月前才從西嶺市調來西山縣做縣委書記的趙祥生找李冬明談話,讓他到苦藤河鄉去做黨委書記。他當時在縣委辦公室做副主任,按說下去做鄉黨委書記是極為正常的事,級別從副科上半個台階到正科。趙書記還有另外一層意思,說他年紀輕輕,卻很有頭腦,很有見地,又有在機關工作的經驗,讓他在貧困鄉鍛煉一段時間之後再回來,他另有任用。趙書記沒有把另有任用的話說明白,但他知道另有任用的意思是什麼。趙書記下來的三個月裏,他曾經給他寫過兩個報告和一篇有關西部大開的論文。論文在省委宣傳部主辦的理論刊物上表之後,得到了省委主要領導的好評。
兩個報告一個是在全縣的三級幹部會上做的,一個是在全縣的國有企業體制改革大會上做的。反響很大,幹部們背地裏議論說趙書記是一個很有才華很有水平的領導。趙祥生心裏當然高興,他曾經在一次宴會上流露過,說縣委辦公室主任快到趟了,到時候就讓能寫的又年輕的筆杆子上。李冬明心裏清楚,這個能寫的又年輕的筆杆子是自己無疑。可是,縣政府那邊卻遇到了阻力,丁副縣長堅決反對他去苦藤河鄉任職。說他的資歷太淺,又沒有在農村工作的經驗,將那麼一個貧困鄉交給他,肯定不行。還是趙書記力排眾議,他才得到來苦藤河鄉任職的機會。
李冬明也不回縣裏去了,要嚴卉給各村下通知:“今天下午報到,明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二日召開各村支部書記會議,時間一天,任何人不得請假,不得缺席。”李冬明頓了頓,又說,“今天上午召開鄉黨委會議,對每個黨委委員都說一聲。”嚴卉那細細的腰身做作地扭了扭,一雙白多黑少的大眼睛瞅了瞅李冬明,說:“我去問問顧鄉長。”李冬明心裏忽地冒起一股怒火,他真想罵她一句髒話,可他還是忍住了。這個時候他不想和這樣的女人計較,冷冷地說:
“快把通知下下去,這是縣委趙書記和常縣長的意思。我這就去跟顧鄉長通通氣。”說著,李冬明來到餐廳,對正在吃早飯的顧家好鄉長說:“老顧,今天上午黨委委員開個會,研究一下修橋的事。縣裏已經做了決定,答應給我們一百萬。”顧家好勾着頭只管吃他的飯,待他把飯吃完之後才抬起頭來淡淡地說:“縣裏指示,國慶節前要完成秋收秋種工作。任務很重,是不是忙完了這段時間,再坐下來開個會,專門研究修橋的事。雖說縣裏答應給一百萬,可這一百萬還只是一句話,並沒有到手。縣裏窮得排骨工資都還往後拖了兩個月。這一百萬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劃到鄉財政賬上來。”顧家好今年五十三歲了,是苦藤河鄉茅山沖村人。他的經歷很有一些傳奇色彩。他只是一個小學畢業生,那時學工學農學軍,連上小學的那幾年他也沒有認真讀書。只是,那是個特殊的年代,家庭成分決定一個人的前程和命運。他的家庭是三代貧農,父親在他剛生下來的那年給地主放木排時,淹死在苦藤河,連屍體也沒有找到。他家真算得上是苦大仇深的貧農了。他二十歲那年,西山縣辦了個農業大學,他這個在生產隊做了多年農活的青年農民被推薦為苦藤河公社惟一一名上農業大學的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