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悲大喜
“抱歉，我沒能保護好你買的東西，我會努力賺銀子，你給我點時間，我都會還給你。”
聽着裴元青卑微的道歉和請求，趙雲舒心狠狠揪起，“那些死物沒了可以再買，人沒事就好，你不要太自責，更不需要你還。”
裴元青定定注視着眼前的趙雲舒，以為她會咆哮憤怒，以為她會狠狠教訓他一頓，可她沒有一絲怒意，甚至聲音里多了溫柔的安慰。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趙雲舒捏了幾下裴元青的雙腿，右腿還好只是皮肉傷，可左小腿骨折了，若不及時接回去，恐怕會影響今後行走。
孩子們一直哭，哭得她心裏很慌很難受，“小瑜兒小悅兒乖，有娘在，我們不會睡溝里，爹爹也會好起來，你們不要哭了。”
說完站了起來，看向廢墟，“重新起個房子吧，我早就看這茅草屋不順眼了。”
“……”劉氏和裴元青猛地看向她，連呼吸都忘了。
裴瑜裴悅停止哭泣，只是肩膀還一抽一抽的，豆大的淚珠從眼睛裏落下，很快又被他們用衣袖擦乾，用葡萄般的大眼睛愣愣看着娘。
裴元青率先回過神來，然後窘迫地從懷裏掏出了二十個銅板，“起屋子需要銀兩，這些是我昨日賣竹籃的銅錢……”
這些銅板連一件衣裳都買不了，又如何能起一座新屋子。
劉氏抹乾淚水，悲戚道：“起一間茅草屋就算自己動手，也需要五兩銀，我們家徒四壁，哪來那麼多銀子。”
“後山腳下有間廢棄的茅草屋，是外來獵戶以前留下的，可以暫時住一段時間，明天就搬去那裏吧。”
“明天我去把田地賣了，重新起屋子。”
說完這話，劉氏滿眼滄桑，望着水田的方向出神，沒想到裴家所有家產都敗在了自己手裏。
丈夫回來看見連祖宅都沒有了，定會怒火攻心氣死過去。
還有裴家祖宗，肯定會刨開祖墳半夜向她索命！
她很想再大哭一場，可眼淚流干再也哭不出來了，只有心在滴血，一滴一滴耗盡她所有精力。
“不用賣田地，我有銀兩。”趙雲舒不忍再看劉氏悲絕的神色，從懷裏掏出一把銀票，即使她的手夠寬大，也差點握不住。
本不想全都拿出來，可看大家眼神里都沒有了光，沒有對未來的期望，她決定拯救一下。
看見趙雲舒掏出來的東西，劉氏噌地坐直身子，眼睛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
裴元青仰着頭，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銀票？”
“沒錯，是銀票。”
在大家錯愕的目光下，趙雲舒把所有銀票塞到裴元青懷裏，“這些銀票，足夠我們買下上百個村子的茅草屋，更可以在縣城裏買好多間不錯的院子。”
“……”
劉氏傻了，像是腦袋裏被榔捶狠狠敲了一下，震耳欲聾，頭暈眼花。
能買下上百個村子的茅草屋，那是多少銀兩啊，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吧！
裴元青瞠目結舌，放着銀票的地方彷彿着了一把火，然後蔓延至全身，他熱得冒汗，呼呼喘着粗氣，險些承受不住這樣窒息的溫度。
裴瑜裴悅不知道什麼是銀票，但是感受到奶奶和爹爹的情緒波動，他們也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趙雲舒理解他們的心情，但將孩子晾在濕冷的環境中，很容易生病。
“我知道你們一時接受不了很震驚，但是先別震驚，先想想今晚該住哪兒，孩子們身上的衣裳也該換了。”
兩人還是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動靜。
趙雲舒深呼吸，把銀票從裴元青懷裏拿走，後者的表情終於有了些微的變化。
裴元青緩緩抬頭，盯着趙雲舒手裏的銀票，又偷偷掐了下大腿，痛感如此明顯，他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趙雲舒一定是拼了性命才賺回這些的，用命換來的銀子給他們修屋子，給他們買糧買衣裳。
若是以前的趙雲舒，他想都不敢想。
可現在，她的眼神很真誠，她的聲音很真誠，她對這個家，也有了真誠。
而他呢，曾經靠母親養家，如今靠妻子養家，最無用的……是自己。
裴元青埋着頭，茫然看着粗糙不堪的雙手，他還能做什麼？
他唯一的成就，便是學業一年就考上童生，可如今他年紀大了，這條路似乎也被堵住。
胸口一陣發悶發疼，眼睛酸澀無比，裴元青閉上眼睛，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看着面前的男人痛苦，趙雲舒怎會猜不到他心裏在想什麼，不忍看他鑽入牛角尖封閉自己，又把銀票塞入他懷裏。
“起屋子的事很麻煩，我一個女人不了解，找人買材料這些都需要你告訴我怎麼做，裴元青，這個家能不能撐起來，就靠你了。”
“等屋子建好，就送孩子們去學堂讀書，你若是也想彌補遺憾，也可以去，正好可以照顧孩子們。”
裴元青猛地睜開眼睛，抬頭望向趙雲舒，“讀書？”
他還能再讀書？！
原本死寂的心，好像有了溫度，緩緩跳動起來。
裴元青擦去眼角溢出來的一滴淚，眼神里滿是堅定，腿斷了沒關係，心要重新站起來！
暗暗發誓，他會撐起這個家，不能讓趙雲舒一個人拚命。
聽到讀書兩個字，劉氏轉了下眼球，終於有了點反應。
鬆開裴悅裴諾，撐着柱子站起來，許久沒動，雙腿有些發麻，只能緩緩走向趙雲舒，“你真的想讓元青去學堂讀書，還有兩個孩子？”
沒等趙雲舒回答，看到兒子懷裏厚厚一疊的銀票，她顫顫巍巍拿起一張小心翼翼仔細觀察，看到上面錢莊的紅印，再也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滿眼驚嘆。
“我的娘嘞，真的是銀票！我只在十年前在鎮上大戶人家的小公子手裏見過一次，那時候就在想，我裴家若有朝一日也能賺到銀票就好了，沒想到……你竟然賺了數不清的銀票回來！”
但她不識字，不知道銀票的數額是多少，即使骨子裏對趙雲舒十分畏懼，但還是經不起誘惑，湊近趙雲舒悄悄問：“這裏一共有多少？”
看着眼前兩鬢斑白滿臉皺紋、渾濁的眼裏都是光芒的小老太，趙雲舒第一次覺得她可愛，“一萬兩銀。”
“一……”發覺自己聲音太大聲，劉氏急忙捂住嘴，豎起一根手指用口型形容，“一萬兩？！”
“天老爺啊！”
然後兩眼一翻，直直仰倒，暈了。